听到“哥哥”二字时,连枝一愣,意识到犯错的女孩有些无措地看着小姐,姜若慎将人拉到背后去,抱歉地吐了吐舌头,“她叫连枝,你不是总问我一个人在涪京会不会孤单吗?我们收养她吧。”
姜潭问,“姜若慎,你自己都养不好,还学人捡小屁孩回来养,瘦得跟个豆芽菜似的,养得活吗?”
连枝从背后探出头来,不服输道,“我不是小屁孩,等秋天来了的时候我就十四岁了。”
姜潭沉默了,“豆芽菜,我以为你十岁呢。”
但最后还是同意了,“杳杳,既然你喜欢,就养着吧,反正姜府也不缺这一口饭。但是别让她到我面前晃。”
知道误会了的连枝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您哪里疼吗?”
姜潭摆了摆手,眼里满是嫌弃,“就你那几两干巴的骨头,还能撞死我不成?”
说完便走了,直到到了无人之处,姜潭才捂着肚子弯腰低低叫了两声,虽然不想承认,但实在是太痛了。
他想,他这辈子都会对这种骨头硬的女孩有阴影。
只是这时候的姜潭料不到,多年后的某一天,这个被他称为豆芽菜的女孩会权势滔天,而他将跪在这个女孩的脚下,为她拼命,为她俯首。
第二日夜里,姜若慎出门时特意早了些,毕竟总不能每次都让表哥等。
药很有用,他说换三次后就会结痂,当血痂掉了之后,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姜若慎没等多久,就等来了马车。
她捏了捏手心的黑棋,思索着要怎样落子才能不让表哥输得太难看。
孟关下了车,迎她上去,“请。”
可是进去后,里面竟是一个女大夫。
姜若慎愣了愣,女子开口道,“奴婢是公子吩咐来替姑娘换药的。”
“他呢?”
女大夫恭敬低头,“公子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奴婢代劳即可。”
小事……姜若慎一愣,但很快就想到,这的确是件小事。
“表哥最近有空吗?”
女大夫摇摇头,“公子要做什么奴婢不敢揣测,只知道明日要同崔家的表小姐去赴三皇子的宴请。”
崔家的?姜若慎记得崔家有两位小姐,她们也是阿斐表哥众多表妹中的两个。
上药的时候有些疼。
前几日和自己吃饭,明日又陪其他人一块,姜若慎莫名想起了小时候模糊的往事。
那时候姜家与连家还有些私下往来,小孩子嘛总喜欢热闹,与热闹格格不入的就是这位阿斐表哥,他很少和谁一块玩,也极少开口说话。
那时候的他比现在沉默多了,似乎连笑都不曾有。
这么个冰雪般的人,却有着美玉的绝色,他越不想加入孩子们的游戏,其他小孩反而更想和他一块玩。
这是一向自恃美貌的小姜若慎不能忍的,她习惯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着她,于是气势汹汹去找这个抢了她风头的人。
那是个春色无边的白昼,小院的外墙上开着装饰的窗口,绿萝懒洋洋地爬在墙上,往里瞧,就能看见隔着院子的书屋,书屋的窗也开着。
漂亮的少年站在书架旁,手中摊开一本书,日暖声寂,阳光照在那双垂下的眉眼上,却照不进少年的眼底。
树声沙沙,是清风与他。
这时,少年抬头,看见了她,遥遥一望,姜若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一年,她讨厌他。
药上完了,回家的路上,姜若慎低头看着手心里捂热的棋子。
阿斐表哥从小就是所有人的焦点,他有很多表妹,对每个人都差不多,可是只有崔家姑娘来往得更多些。
日子很快到了冬天,因为身份的尴尬,所以人多的时候,外祖母让姜若慎和哥哥呆在她的院子里不要乱跑。
可她时常偷偷跑出去玩,某一次她站在墙后,竟听见舅母问表哥,“阿斐觉得崔家妹妹们哪个好?”
他淡淡说,“都好。”
舅母又问,“将来娶崔家妹妹为连家妇好么?”
少年眼中无波无澜,侧头看向结了薄冰的湖面,岸旁生着一株红梅,孤寒娇艳的花朵开了满树,良久,应道,“好。”
夜里起了风,姜若慎竟觉得手心的棋子有了凉意。
她从小就有个好习惯,如果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她就会尽力去遗忘它。
如今忽忆幼年往事,她想,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觉得这是件不开心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她觉得不开心呢?
思索间,突然踩进一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里。
姜若慎抬头,有个人抱着把琴站在外面。
那人的目光也同样落在少女的身上,竟然是齐霄。
夜已深,姜若慎愣了愣,仿佛像做梦一般,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可以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吗?
显然,对方不许她起这样的想法,齐霄信步走了过来,似乎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在夜里出门。
“你是姜家的小姐对吗?”
姜若慎进退不得,“睡不着,散步。”
齐霄似乎信了这个说法,“可是你一个人未免有些危险,我陪你走吧。”
他没有劝她回去,而是说要陪她一块走走。
从前姜若慎一直觉得齐霄是个清贵正直的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他装得很好,连她也骗过了。
可偏偏,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的欺骗。
当看清真相的那一刻,她离开了他,后来每次想起他,她最悔的却是自己付出的真心,而不是失去了他。
如今细想而来,她真的爱的是齐霄吗?
忽地,脑海里闪过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于重重春光里,她看见少年温柔的眼睛。
如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齐霄,竟有一些重叠。
姜若慎有些恍惚,目光直直落在对方身上,“你很像一个人。”
面对这句突然出现的话,齐霄心中一紧。
难道她,也和他一样记得从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