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朋友,我很过分吧?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强迫你和我一起参加比赛……”
“不是这样的!”彩突然大喊道。“你说的没错,其实参不参加对于我来说都一样。”
彩垂在身侧的手指颤抖不已,低垂着头,并不敢和梅崎对视。
像是法庭审判的认罪那样,她在梅崎面前站得笔直,垂下头颅:“是我,看到你那种认真的样子,我害怕了。”
“你那么认真,如果我不认真的话,要怎么和你一起去比赛呢?我很害怕你会对我失望,也害怕自己会让朋友失望,明明答应了一起比赛,结果却抱着懒散的心情度日,那样不是很逊吗?”
“我害怕你是认真说的。因为想要逃避认真的选择……所以拒绝了。”
彩的声音发抖,眼眶有温热的水流下。
她尝到自己咸热的泪水时,才意识到因为羞愧流泪了。
梅崎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因为荒谬的被拒绝的理由感到讽刺,也许是因为看到朋友如此懦弱的选择而失望。
打从开口认罪起,彩就像停不下来那样:“我知道你对钢琴有多认真,知道你有多想上顶级的音乐学院,知道你有多想继续把这条路走下去——”
“就是因为知道你这么认真,你绝对不是开玩笑说的,你绝对是认真地提出那个请求的——”
“我才因为害怕拒绝的。”
彩边笑边哭:“我总是想,你只要把状态调整好了,心里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了。想着就算比赛没拿金赏,你的独奏也没问题的,毕竟你很有实力啊。你的钢琴不是弹得很好吗?”
“失误了也想像普通朋友那样安慰你,希望你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再次去攻克比赛。这样的我很糟糕吧?”
“明明作为一起弹奏的朋友,作为朋友的我,本来就应该支持你啊。”
梅崎突然崩溃了,“那你就支持我啊!”
她苍白的下颌剧烈颤动起来,泪水顺着眼睑流淌滑过,两条晶亮的水光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不止。
是彩不想吗?
彩多希望,她是个勤恳谨慎,勇敢果决地支持朋友的人啊。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成为这样的人呢?
彩的思绪在黑暗中游走,忽然找到了一丝光亮。
她明白了,所以这就是佐久早不信任她的理由。
所以这就是佐久早拼了命也要回去的理由。
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命运被迫绑定在这个只会逃避偷懒,让人失望的彩的身上。而在另一个世界,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和她做陌生人,把「她这样的人」永久地从生命里划去。
这样的他,在正常的人生轨迹下,又怎么可能想要和彩做朋友呢?
悲伤到了一定尽头,就像放闸的水库回位到了刻点一样,在这个情绪水位上已经无法有更多悲伤流出来了。
彩忽然变得很平静。
“我们一起参加三重奏比赛,就会变好吗?”
梅崎的压力显然来源于其他地方,三重奏不过是她被拒绝的最后一次求救而已。
梅崎也冷静下来,随后道出了那个真正令她感到痛苦和焦虑的来源:
“我父母并不支持我学音乐。”
明明是说自己的事,梅崎却表现得好像置身事外一样冷漠:“钢琴不是一项轻松的开销,同样在学乐器的你肯定知道吧?当然了,我从小就学起,家里也没有到负担不起的地步。”
“只是我没弹出成绩,学业上也是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投入到钢琴里的这么多并没有回报,我父母也不觉得继续上音乐学院是一条好出路,他们觉得那没有前途。”
“现在的我应该把钢琴当□□好玩玩就好,等到高三了就应该放下,把精力放在学习这种更有前途的事情上。”
梅崎讽刺地笑了,“我把三重奏当作救命稻草,真是蠢到家了。”
她所说的明明是熟悉的语言,但在彩听起来却好像天书一样。
迄今为止彩都是凭借着一腔热情和喜爱去做事的,几乎到了想到什么做什么的地步。而在这十六年的人生里,父母从来没有成为她的阻碍。
所以她压根想象不到,原来最亲近的人也会成为追求梦想道路上的阻隔。
彩因为梅崎的境地而感同身受痛苦,同时内心也深深不解,“可是,你明明很喜欢。”
梅崎看了她一眼,“只有你,做什么都是因为喜欢。做什么也只需要喜欢。”
“野坂学姐讨厌你的理由,大概和我一样吧。”
这个曾经给彩留下一团雾水的谜面,此时终于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揭晓了。
像揭一块血肉模糊上的创口贴,撕拉一下带来的撕裂的痛苦与创口终于能够呼吸的解脱。
“彩,我就祝你永远自由吧。”
梅崎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