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做,很有意思啊。”
这些话语走进杰森的耳朵里,被咀嚼许多次。沙发背的布料在他手中抓起捏紧,从指缝旁溢出。
“说说小丑吧。”不久,他又问:“你杀了他,怎么做到的?”
“小丑该死,但他不是我杀的,即使我很期待能是我。”玛琳松开手,转过头与杰森对视。
“害死他的,是他害死的人。”
“小丑总能逃脱法律的判决,不是吗?蝙蝠侠把他关在阿卡姆疯人院好几年,死刑却迟迟没有降临在他的脑袋上。他是芭芭拉脊椎骨上的枪口,他是你和布鲁斯之间的缝隙,他是众多无辜之人的炸药……”
没人知道玛琳坐在病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昏迷的芭芭拉,握上无法回应她的那只手时,有多么害怕,多么愤怒,多么渴望小丑死亡的气息。
“没人比受害者更适合审判小丑,我只为他们提供了通道。”她说:“只需要我一人的死亡,就能使他们触碰到最憎恶的人。那些鬼魂可是——”
“等一下,”杰森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他是你和布鲁斯之间的缝隙’?难道你以为小丑死掉了,我就会立即搬回庄园,和老头变成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玛琳不解地问他:“不是因为蝙蝠侠没有杀掉小丑,你才和布鲁斯减少来往,甚至可以说是不合?”
一声冷笑突兀地出现在两人之间。“没有那么简单,玛莉安娜。是,我是想杀小丑,他令我与布鲁斯阴阳两隔*,他杀害的无辜者不计其数。但就算他消失,我也不会原谅布鲁斯。”
“我们的理念不同。他不赞同我的做法,觉得那太过激进;我看不起他的优柔寡断,因为那无法保护很多人。我们不会向彼此妥协,所以你的‘亲亲一家人’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他这么说着,后知后觉地感到难为情。然而,当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玛琳时,却见到她脸上演绎出一种惊讶和不解交织的情绪,仿佛在对着谜题束手无策。
“你……”杰森感觉到不可置信,“你甚至能理解小丑,但你不能理解我——理解我和布鲁斯?”
“不、我……”她用力咬住下唇,把它压得发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恐慌席卷而来。头皮上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四处蹿动,胃液翻涌着,有种要涌出来的架势。可不知为何,她有点想笑。
她觉得杰森脸上的表情很可笑,她觉得他和布鲁斯之间的争执很可笑,她觉得她自己也很可笑。
玛琳并不想笑。于是她低头捂住脸,谁都看不见她的脸,她也是。
时间不知逝去多久,那道视线从未从她的身上离开。直到杰森发出今天的第二次叹息,他说:
“那就来理解我们。”
这比先前的任何话语都令她惊讶。玛琳抬起眼睛望过去,见杰森扭过头没有看她,小声问:“什么?”
我大抵是疯了。杰森心想,但这样是最好的办法,无论是教导、控制还是监视——该死,他听起来就像布鲁斯。
“来理解我们。”似乎是下定决心,他抹了一把脸,“见我们所见到的,做我们所做着的。跟在我们身边,成为我们,理解我们。”
他的手掌平稳地伸向玛琳,手指微微弯曲。蓝绿眼眸专注地注视她。
她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喃喃道:“布鲁斯会……?”
杰森嗤笑一声,“谁管他?他不愿意,你就来当我的‘罗宾’。现在重要的是,玛琳,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她问自己。
我……我想我快要开心死了。
嗖地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抱住杰森。“好,好好好!”她说:“杰,谢谢你!”
“行了,别这么激动。”他拍拍面前人的后背,“我估计老头子一早就会给你做训练方面的检查,还有关于你那些能力的几百个问题。你最好早点睡觉。”
没错,她这些奇奇怪怪的能力就留给其他人去烦恼吧。杰森心想,而我死亡后前往的另一个世界……
就留给以后吧。
-
蹦跳着,哼唱着,玛琳来到自己的卧室前,打开门。
“玛丽!”她惊喜地叫道,走进屋内的同时关上房门。“我有个好消息——”
“我知道。”背对她的女孩却在这时冷漠地插话,“蠢货,你想跑去他们那里,当个可笑的‘英雄’理解他们?”
仿佛从云端一下子砸到地面上,玛琳如坠冰窟。
“你只能是个旁观者。现在出去,告诉他们你后悔了。”
窒息。
“……不,”出乎意料地,她第一次从喉咙中挤出拒绝玛丽的话,呆呆地望向地板,“……我不要。”
“什么?”玛丽猛地转身,来到她面前。她脸色铁青,眼神射出怒火。声音带着尖锐和恼怒,高声向玛琳发泄出她的不满和愤怒:“你居然——你竟敢拒绝我!别忘了你是怎么站在这里的。如果不是我,你本该是水泥地上一滩没有名字的烂泥!”
可玛琳只是低下头,手握住自己的胳膊,没再作出任何反应。
“你总得付出代价才会意识到你犯下了什么错误,是不是?”玛丽突然平静下来,轻轻地说:“在你获得惨痛的教训之前,别想再见到我。届时,你就理解我的意思了。”
随后屋内便只剩下她一个人,静悄悄的。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能来理解我?
泪水再次涌出。她想叫出来,她想砸掉附近的一切。可是她不可以这样做。所以她只能蹲下来,跪下来,捂着流泪的眼睛,尽力抑制自己发出哭叫。她失败了,一声悲鸣似的尖叫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哈!”
却是高昂、短促的笑声。
眼泪还在流。她惊愕地摸上脸庞,发现嘴角咧开至最大,分明是个开怀的笑容。
她又哭又笑着*,抓住自己的头发,感受不到疼似的、拿住救命稻草似的拉扯头皮。喉咙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我不对劲。晕倒前的最后一刻,她异常冷静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