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非去不可的孩童。
那时,距离陈书澈出事,不到三个月。
好在,如今在庄牧野提出去海洋馆时,陈书澈的反应是惊喜的。
承诺太重,不能轻易许诺。他要把上辈子许下的诺言,在这辈子一一实现。
“学长,你今天的穿搭直戳我心坎儿,可不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啊。”庄牧野笑着说。“我让我哥哥也这样穿,他跟学长一样也留着狼尾。”
陈书澈推眼镜的手微顿,镜片后的眸子泛起几分无奈的笑意。他抬眼看向眼前青年,对方正歪着头看着他,“又胡闹。”
他轻声说,语气里却带着纵容
庄牧野不依不饶地凑近,身上淡淡的檀香混着一抹柑橘香气一起扑面而来。
他故意晃了晃手机,锁屏上是他们很久之前在景德镇拍的合影。
庄牧野讨价还价道:“学长这么冷淡,我会伤心的。那学长,我们这次出门多跟学弟我拍些照片吧。”
陈书澈别过脸去,却掩不住唇角泄露的一丝笑意:“行——,再不走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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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买的是上午九点半时间段的票,赶到海洋馆的时候,人还不算多。在检票处排了没一小会的队便通过查票,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进入拱形的玻璃隧道。
前路先是漆黑一片,好在头顶上方有微弱的灯光照射,不至于看不清路面。
庄牧野担心陈书澈怕黑,紧紧跟在他身边。走了不到五百米,前方隐约开始有幽蓝色的光线涌入。
再向里面走,幽蓝的光从四面八方流淌进来,像被海水稀释的月光,朦胧而深邃。
巨大的弧形玻璃外,鱼群成群结队地游着,五彩地鱼尾拖曳出细碎的光点。
一条重量级男美人鱼从池子上方游下来,陈书澈顿时耳边听取“哇”声一片。
男美人鱼肚子圆滚滚的,他借着嘴巴里吐出的气泡朝玻璃外的游客画了个爱心,顺带扒拉开试图碰瓷的彩裙鱼和另一只妄想当面吃掉它的蝠鲼。
陈书澈站在玻璃前,眼睛一眨不眨。鱼群从他头顶掠过,水光粼粼。
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新奇的,比电视上看到的片段不同。
当下他可以亲眼目睹,亲自来感受。
一条蝠鲼悠然滑过,近得几乎能看清它雪白的腹部。陈书澈下意识后退半步,又立刻贴回玻璃,鼻尖几乎抵上冰冷的屏障。
灯光变换,深蓝转为紫晕。他的脸在暗光中半明半暗,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瞳孔里映着游动的影子。
好想,再活得久一些。
陈书澈第一次生出这种念头,他在这里,才惊觉自己的渺小。
在大自然中,在见到海底之下的景象,人身上的那些苦难会被减弱很多,他们会下意识沉浸在美轮美奂地景色之中,身心都轻松许多,有股子向好的奔头。
幽蓝的水光在玻璃上流淌,庄牧野站在熙攘的人群中,眼里只有陈书澈。他举起手中的相机,连拍了数十张照片。
“小时候,我家那边还没有这么大的海底世界。那时城里只修建了一小座海洋馆,听去过的人说里面虽小,种类却不少,就连鳄鱼也在。”陈书澈回过神来,他嗓音很轻。
小时候的他在同学家蹭电视,两人准时准点地蹲着CCTV 1频道的动物世界。
【非洲大草原之尼罗河霸主】
小小的人吓得互相抱在一起壮胆,眼睛却时刻盯在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生怕错过激动人心的情节。
屏幕上,是一条埋伏在尼罗河岸边水域的鳄鱼,它长相极其凶猛,正伺机偷袭在此处洗衣服的居民。
成群水母在他们上方漂游,庄牧野靠近半步,“然后呢?”
“然后,”记忆太过久远,但陈书澈还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妈妈买了两张海洋馆的票,但最后因为有事没有去成。”
后来,门票被怒气冲冲赶来的父亲撕掉,那人一脚踹开了紧护在妈妈身前的陈书澈,拽着妇人的头发和衣领,暴躁地往回拖拽。
周遭人群打量的视线如同针一般扎在陈书澈身上。
“没关系,我们现在来看啦。”庄牧野虚揽着陈书澈,他适时地转移话题,将相机屏幕转向他,刚才的照片调出来给陈书澈看,“看,My dear little prince(我亲爱的小王子)。”
照片里,陈书澈站在巨大的弧形玻璃前,微微仰着头,整个人被幽蓝的光浸透。
他手掌贴在玻璃上,手心后是大片向前方游动的鱼群,有种隔着玻璃在对话的感觉。
后面几张背景是模糊的、流动的深色水影,唯有陈书澈的轮廓清晰。
时间定格在此刻。
“我很喜欢。”陈书澈看了良久,他微微仰起脸,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小牧,很少有人记录我,谢谢你。”
庄牧野听到这么正式的一句话,嗓间顿时哽住。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上前凑近半步,将陈书澈笼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
水族馆昏暗的光映在他眼底,把那些翻涌着的深沉的情绪很好的遮掩住。
陈书澈听到眼前青年说:
“书澈哥,只要我在,你永远是我镜头下的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