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喝茶修士起身离去,柳牧一行四人顺势落座。
徐澄照压低声音:“他听到我们说话了?”
温澈将茶杯轻压在绿色符箓上:“在外人耳中,我们的对话不过是些闲言碎语。”
“那或许只是巧合。”
“但愿如此。”
那厢司空愉已迫不及待:“老伯老伯,快来说说鬼王见羽的故事吧!”
阿湘瞪了一眼枕在他大腿上的夏预,大喊道:“臭老头,快说!”
说书人抬了抬下巴,手指不停摩挲着,眼神意味深长。
司空愉困惑:“什么意思?”
夏预依旧闭着眼睛:“要你加钱的意思。”
“那我要给他吗?”
“别给多了。”
司空愉拿出一把金叶子,抽了五片,笑吟吟递过去:“老伯,请讲极夜鬼王的故事。”
“好嘞好嘞!多谢少爷,多谢少爷!”说书恭谨地双手接过,将金叶子在衣襟上反复擦拭,喜滋滋地收入怀中。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傻少爷,出手这般阔绰?”
“鋫州司空家的三公子,出了名的‘散财童子’。”
“听说司空家有点石成金之术,也不知是真是假。”
“啪!”
说书人一拍醒木。
“上古时期,众神率部与魔神蚩尤鏖战百年。在那场‘伐魔之战’中,无数生灵被蚩尤魔军吞噬.……
“后来,蚩尤战败,被诸神联手镇压,可战死的亡魂们却不曾散去,在‘失落的古战场’游荡千年……”
司空愉双眼放光:“哇!失落的古战场!太厉害了!然后呢然后呢?”
“不错,失落的古战场,又叫万鬼古战场。”说书人翘起手指捻着胡须,“积攒了千年怨气,乃是有进无出之绝地。千百年来,误入其中的生灵不计其数,皆化作孤魂,徘徊其中不得终日……
“鬼王见羽在十六岁时,独闯古战场,从此便有了号令百鬼的能力。”
“哇!鬼王见羽好厉害呀!”司空愉兴奋地拍手,“然后呢然后呢?”
说书人摇头晃脑,装腔拿调:“此后,鬼王收服古战场万千亡灵,在罗酆山下建起酆都城,开创鬼修一脉。门下既有执念未消的游魂,也有山野精怪。鬼修之人行踪诡秘,在日间不论晴雨都会撑伞,夜里则以奇异的野兽面具遮脸。”
人群中有人质疑:“修真盟就不管管?”
“鬼修与正派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说书背着手,眯着眼睛道,“如今天下,早就已是修真盟、鬼道、魔教三足鼎立之势了。”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司空愉又问,“可那些游魂不会被阴差们捉走吗?”
“千年来,冥府的阴差们都对古战场亡魂束手无策,唯独鬼王见羽能化解其执念,助其轮回。正因如此,冥神后土娘娘也对他青眼有加,传闻酆都北门外,便是直通冥府司的忘川河……
“当年温氏灭门,魔教只得到下半卷红崖天书,上半卷就在鬼王手中。”
徐澄照看着温澈:“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温澈点头:“见羽长我两岁,自幼体弱,从不在人前露面。娘曾卜卦说他活不过十二,我爹便冒险教他研习魑棽卷上的禁咒续命……
“当年他带着上卷天书离开温家,依靠着魑棽卷上的术法,我们一同闯过万鬼古战场。后来他在灵州与幽冥交界处建起鬼城,这些年来我找到的残页都交由他保管。”
“那你也能号令古战场的亡魂?”
温澈避而不答:“亡灵畏光,难在阳气旺盛之地久留。而修真盟与魔教虽势同水火,却都将鬼道视为眼中钉,见羽的部众大多不能光明正大现身。”
他往邻桌看了一眼,“那人是叫柳牧……”
“你觉得那是什么人?”
“不清楚,这是见羽的事。”温澈站起身,在桌上留下几枚铜制银杏叶,“走吧,过了空明山,再经一个镇子就到玄州地界,离境观便不远了。”
徐澄照跟着起身:“为何说的都是你家的事?那个与你一同被通缉的人呢?”
温澈叹了口气,眼中泛起怜惜:“那人身世凄惨,世人知之甚少。”
见他这般神情,徐澄照心中涌出一阵酸意:“你很心疼他?”
“他本不必遭此劫难,都是受我连累……”想起初遇时,十二岁的少年独坐门槛听雨的孤单模样,温澈叹息一声,声音越发轻柔,“起初,我只是想教他做饭而已。”
徐澄照身形一滞,胸口如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他本以为自己对温澈而言已是特殊的存在,此刻却惊觉,早在自己未曾踏足的时光里,那人就已得到了温澈的温柔相待。
这个认知让他呼吸发窒,尤其是想到即便在自身难保的处境下,温澈仍会分神照料那人,他心内的嫉妒又更上一层。
那人究竟是谁?凭什么能在更早的年岁里,就占据温澈心中一方天地?
他跟在温澈身后,满腹疑问却不敢再问,只怕听到更多不想听的答案。此刻他只盼快些回到离境观,早日寻回记忆。
二人起身上山,那厢仍传来司空愉雀跃的追问:“老伯老伯!鬼王手底下还有没有什么很厉害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