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傅大侠真的要将台狱四十大道刑罚一一受过吗?”
韩霖望着台狱大牢前点起的长明灯,愁绪纷纷。这是台狱大牢的规矩,每当刑室内有人在受刑之时,就会将长明灯点亮。
郁恕君捏紧了手里的杯盏。
彼时的他才二十三岁,少年得志贵及一时,胸怀与胆略都已练成。虽也栽过几回跟头,但在他走向权力顶峰的路上可以说不值一提。
他想要的,用尽手段也要得到。如今的他可以说春风得意,忍耐蛰伏仿若已是前世的事。
但今夜他注定要忍。
郁恕君道:“告诉封庆备马,我要回府。”
韩霖满脸讶异,指着楼下道:“大人要回去?那这里……傅大侠他怎么办?”
忍耐对于如今的郁恕君而言,是一件极端痛苦之事。尤其这一切竟都发生在御史台之中,他空有掌控御史台的权力,却无法发号施令让行刑停下。长夜难明,让他这样守下去,只怕要气到吐血。
圆月已高挂在半空,子时的钟声远远传来。
才处理完郁礼的丧事,郁恕君熬了一夜通宵,可此刻却并没有多少困意。他心意坚定,筹算在心。他相信傅仙儿铁骨铮铮,台狱的四十八道大刑绝不会让他屈服。而他守在这里,只会让他坠入痛苦的深渊之中反复煎熬,可他明明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郁恕君看着韩霖的眼神里迸着光:“这里还有你,还有封霆,我要回去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韩霖明白过来,点头道:“是,下官会将这里看好的。若有急事,便让封庆即刻来报。”
郁恕君干净利落地走下榻来。
就在此时,台狱大牢前人来人往忽然闹起来,不一会便有三两个人急匆匆冲出来,正往郁恕君所在的小楼飞奔而来。
“这是怎么了?”韩霖诧异道,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郁恕君亦皱起眉头,台狱刑罚他太熟悉了,这个时辰远还没到傅仙儿受刑结束的时候。
楼下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门口便传来敲门声。
韩霖尖声道:“进来!”
门猛地推开,一个台狱狱吏战战栗栗冲进来,急道:“大人,不好了,傅大侠他,他吐了好多血,晕过去了!”
“什么!”韩霖失手将茶撒在棋盘之上,那是郁恕君手布的一局千里独行的残局。
郁恕君如风一般冲下楼去。
往台狱刑室的路,郁恕君走过千万遍,只是这一次,他脑中一片空白。
台狱刑室门口挤满了人,刑部和御史台的人吵吵嚷嚷,赵笠宁不耐烦掺合,皱着眉索性走到外面,刚站停下来,便见郁恕君一脸冷肃地冲了过来,那周身的寒气远远离了几丈远,都让人为之一胆寒。
赵笠宁和郁恕君同朝这两年,可少见他这样的架势。他心头顿时想起顾渐深说过的话,“我们郁大人,和傅仙儿的关系不一般。”这句话他之前只当开玩笑,毕竟郁恕君这个人,连父母兄弟都不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天煞孤星的人间极品。但现在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在心里骂了句该死,连忙迎上前去,想要把郁恕君先拉到一旁。
“郁大人,你听我说……”
郁恕君推开了他,径直冲进了刑室内,刑部侍郎章启见到他来,也不理旁的人了,擦着手上的血迹,笑着招呼道:“哟,郁大人来了。”
郁恕君铁青着脸,扫了一眼刑室之内,只见傅仙儿低头靠在铁椅上,浑身被铁链紧紧绑着,胸前成片的血还未凝固,他的呼吸凝滞了片刻,忍道:“章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章启转身一指,轻飘飘道:“郁大人看不出来吗?下官正在审讯嫌犯呢。只是这傅仙儿嘴可真严,这用了刑也死不开口认罪。”
郁恕君露出要吃人的眼神,咬牙道:“他本就无辜,何来认罪一说。”
章启不为所动,慢条斯理道:“无辜?下官不这样觉得。下官觉得他就是凶手,待我严刑拷问一番,必让他开口认罪。”
“你这是屈打成招!”郁恕君身后,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章启闻言嘴角露出一抹阴毒的笑,冷笑道:“这若是屈打成招,御史台往日的所有案宗便都该重审才是。”他说罢目光落在郁恕君的身上,挑衅道,“郁大人,我这案子还没审完呢,您要不要旁观。”
韩霖气冲冲指着他:“人已经晕过去了,你还要怎么审?”
章启冷笑一声,又走回了傅仙儿的身侧。此刑名叫报刑,乃是将犯人绑在铁椅上,再以铁链绑住胸腹,铁链末端连在齿轮之上,随着齿轮转动,铁链便似拥抱住犯人一般。而受此刑者,外在看不见什么伤,但是随着铁链收紧,犯人会经受窒息乃至濒死之感。
此刻,章启又转动了一分齿轮。随着铁链再度收紧,傅仙儿幽幽转醒,抬起头痛苦地呼了一口气,而后蓦地咳起来,又吐出一大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