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眼神阴沉下去:“但事情若到这里为止,这桩案子最多就是个武林纷争,双方各有人证物证,就算闹到武林盟,也闹不出个结果来。坏就坏在,我在杭州城外听到了这桩案子,非要去看一看。”
或许千峰山庄这个地方,都是对方精心挑选的,就在他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就是笃定他知道傅仙儿牵扯进了江湖大案,绝不会置之不理。
郁恕君想到此处,差点捏碎了手里的茶盏。他竟毫无所觉就一脚踏入了旁人给他设计的陷阱之中。而对方显然是个善于算计人心之人,并且似乎很了解傅仙儿,也很了解他。
这其实并不寻常,也不太像裴相一贯的风格。对方竟然连傅仙儿的行踪都摸的这么清楚。要知道就是他自己,自那日吵了一架后,也不知傅仙儿去了哪里。
韩霖宽慰道:“大人是关心傅大侠的安危,才会冲动要去看一眼。”
郁恕君道:“可我这一冲动,眼看就要将御史台苦心经营两年的声望葬送了。”
他语调平缓,好像在说一件再过平常不过的事,但听在韩霖耳里,心头已是七上八下,他震惊道:“这,大人是否过于杞人忧天了?”
“今日在御前,刑部想抢这个案子,我没有给。”
韩霖道:“大人做的不错,这个案子若是给刑部,傅大侠只怕凶多吉少。”
“不错。”郁恕君道,“但此乃裴相的阳谋。如今想来,此案最好是交由大理寺审理,但崔元玉胆小如鼠只顾自保。为了此案不落入刑部手中,在御前我不得以同意严刑审问。”
韩霖没明白,他道:“这有何不妥?”
离开上书房前裴相嘴角擒着的那某微笑再度浮上郁恕君的脑海,他道:“不妥。今日三司在御前已说的明白,谁熬不住酷刑,谁就是凶手。试问若你是冯书闲,你招不招?”
“自然不招。”
“问不出真相,便是御史台无能。”
韩霖一惊,道:“那若是冯书闲经不住刑,招了呢?”
郁恕君抬头,语调沉如巨石:“那便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等到了明日,裴党弹劾我的奏折会如雪片般飞向陛下的御前。”
韩霖冷嘶了一声:“这,难道话都让裴党说了去,我们就没有化解的办法吗?”
郁恕君低头越过窗望向台狱大牢的方向,地牢太深,一点声音都没有传上来。但他知道,傅仙儿此刻正在地牢深处受刑,但这是无妄之灾,他所经受的狂风暴雨都是自己带来的。
盏里的茶还滚烫,郁恕君不管不顾闷声一大口灌下去。
可茶就是茶,做不到像酒一样可以浇愁。
韩霖惊呼一声:“大人!”
郁恕君一个机灵,眼神顿时清明开来,此刻绝不是他可以沉湎于失利之时。
“这一局,我输了。”
“输,便要有输了的风度。我会向陛下呈上请罪折子。自请辞去御史大夫一职。”
“大人,万万不可!”韩霖一拍桌子,看起来比郁恕君还要激动,“您好容易熬到这个位子,怎么可以轻言请辞呢!”
郁恕君轻笑看了他一眼:“你放心。陛下是不会同意的。”
韩霖傻了眼:“啊?”
郁恕君冷笑一声,淡淡道:“当日浙东事败,裴相不是也递过一份请辞折子,陛下没肯吗?对陛下而言,我和裴相都还没到没有利用价值可以一脚踢开的时候。所以这只是以退为进之计罢了。”
韩霖惊出一身冷汗,顿了半晌才呐呐道:“大人,您这话说的,下官冷眼瞧着,陛下对您可是真心实意,也不单单是利用您做事而已。”
郁恕君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站的位置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会千变万化。就好比这桩案子,若非郁恕君坚持,皇帝觉得最省事的化解之法就是判傅仙儿有罪,只要能保下御史台,真相他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