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星今日照例往剧场跑。
他贴着车窗往外张望,各式各样广告牌像电影胶带一一闪过。
其中也包括他的。
波光碎影之间,清澈水池呈现出艳丽的蓝调,形似一整块被精心打磨的帕拉伊巴碧玺。
衔着白雏菊的少年微扬起下颔,柔和水流像蝴蝶吻过他纤巧白皙的脖颈,透薄蝶翼舒展,静静地栖息于盛放的花。
淡粉的樱、新绿的叶、软白的纱,蝴蝶摇摇晃晃地飘过这些,最终化作星星点点的微光坠落于男孩纯洁的眼。
由此,人们的视线也不知不觉追着那闪光的蝴蝶翅膀落入一片干净的蓝。
——樱花的梦,薄荷的夏。
不得不说,契合的广告文案、摄影师高超的摄影技巧与锦上添花的后期调整,愣是将商业气息浓厚的广告片抬到了艺术品的层级。
饶是看惯了自身容貌,不觉得有多稀奇的千星本人,也在这张照片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因那梦幻如彩色泡沫般的美而惊艳。
“你拍的广告?”
秋灵轻晃着玻璃杯里的气泡水,微微抿了一小口。
“嗯。”千星也给自己倒了一点。
作为这款产品的广告模特,他先前试尝过味道,酸酸甜甜,香气馥郁,沁凉的气泡在嘴里炸开,刺激口腔黏膜时,总有种别样的痛快感。
“你在哪看到的?”
“剧场的显示屏。”
千星哦了声,将杯底剩余的浅蓝色液体一饮而尽。
秋灵也默默跟随着他的步调喝完手里那杯气泡水。许是连日像陀螺般转个不停的演出,他的眼下泛起了淡淡的乌青,人也比之前疯魔的状态安静许多。
“要出去走走吗?”
“……去哪?”
“我也不知道,就随便走走。反正去个人少一点的地方。”千星仰起头,闯进他失神的眼:“再在这里待下去,你迟早要发霉。”
“发霉了不正好。”他掐着破音的几个调,边说边捂住脸痴痴地笑,“老爹正好培养另一个。”
“秋兰姐听到会哭哦。”
秋灵又闭上嘴。
“真不出去?”千星锲而不舍地问。
秋灵的回应仅是觑了眼修剪得当的圆润指甲,冷然道:“不去。”
“老爹交代的都没参透,我哪有资格出去闲逛。”
他嗤笑,随手捻起兰花指,眼波流转间娇滴滴道:“谁人说话好颠倒,不该得意逞骄傲。”
“父母之言乃正道,何故痛哭又嚎啕。”
“痛哭又嚎、啕——”
“怎么样?我唱的好不好?你真不想和我学?”
秋灵三连发问。这回轮到千星像闭合的蚌壳般将唇抿得严丝合缝。
初步交涉的结果自然是他们哪也没去成。
千星郁闷地搬了个小板凳在门外观看秋灵练习,与他站在一起的还有躲在墙后的秋兰。
当时千星还奇怪这人怎么不声不响地干起偷听的行当,明明两人除了AB角,还有龙凤胎这层关系,照例该比其他兄弟姐妹更亲近些才对,不至于学个技巧还要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
秋兰听完,却是眼神飘忽,含糊其辞:“我们都长得同母亲更像。我的出现会打扰到他。”
为什么呢?千星满头雾水,见秋兰不欲多谈,只好默默将疑问收进肚子里,并逐渐习惯这对姐弟奇异的相处方式。
恰好千星这会儿与秋灵闹了别扭,往常他会坐在练习室的沙发,现在坐在外头,倒是制造了他与秋兰说悄悄话的机会。
“有、空、吗?”
秋兰蹲在他身边一字一顿地说着唇语。
千星瞥了眼秋灵,见他没什么反应,似乎完全没将注意力放在这边。
遂同样以唇语回道:“去别的地方吧。”
借口就说上厕所之类的。
两人来到走廊的一处拐角,秋兰拧开窗户把手,暖和的风夹杂着草木的涩味抚过鼻尖,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听到。”她微微启唇,“你想带秋灵出去走走。”
千星点头。
秋兰垂手倚着窗沿,她并非一个话多的人,低眉时也常常敛着难言的愁绪,宛若一口古井深潭,静静地倒映着灰蒙的天与衰败的叶。
只是潭水的哀愁不源于自身,而源于身旁凋零的花叶。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解释道:“只是刚好有东西落在那儿。”
她不好意思地刮了下脸颊:“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晓得霓虹语,除了剧场和酒店,我们基本没去过别的地方。”
“如果你愿意同他出去逛逛,透透风,散散步,说不定他心情会好些。”
可问题的根源不在于千星,而在于秋灵的意愿。
“他不想去。”
“他是这样的,心里想的不一定是嘴上说的。”
“用这里的话形容,大概是傲娇?”
千星竖起耳朵,直觉有可被挖掘的缝隙存在。
他问:“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想跟我出去?”
“告诉我吧,告诉我吧。”他眼巴巴地撒娇。
秋兰左右瞧了一会儿,见没人经过,便招手千星附耳过来,轻声道:“千星你以后有想过出道吗?”
“有。”
“秋灵他。”秋兰犹豫道:“以前想过出道成为偶像。”
“偶像?”
“嗯,就电视上边唱边跳的那种偶像团体。”
“唉?”千星其实隐约有所觉察,从秋灵偶尔扫过大屏幕转播的演唱会片段,露出与那位便利店大叔同等寂寥的眼神。
艳羡有之,落寞有之。
但他现下却不得不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模样:“秋灵哥出道的话,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秋兰默然,须臾,她低低嗯了声,算是回应。
“所以秋灵哥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吗?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