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群头戴箬笠,身穿黑衣的蒙面人。
箬笠上整齐绑着铜钱,如鱼鳞如瓦片布满顶部,先前传入玄度耳中的铜钱声正是由此而来。
远远望去,黑衣与夜色浑然一体,只有状似撑开伞面的铜钱映着月光,飘在半空。
玄度想起了路过一户农家时,屋内妇人吓唬孩子所说的“铜钱伞妖怪”。
邪气均匀地分布在蒙面人身上,这对玄度来说简直是饿猫扑进鱼干林,一时不知从哪里下口。
不过在开饭之前,需要保证用餐环境的整洁卫生。
四周冲天的血腥味,向玄度控诉着这群人的恶行,她无声潜入一户人家,准备一探究竟。
屋内,粗布麻衣的一男一女扒拉在靠近房门的位置,双眼和喉间各插着一枚铜钱,嘴巴张的极大,借着月光,空荡荡没有舌头的口腔暴露在空气中。
两条人命,收走四周残余的邪气,玄度在心中记下帐。
下一户,两大一老,三条人命。
又下一户,两老三少,五条人命。
……
玄度避开蒙面人探了几户人家,本想救下几个生还者,不料所见皆是诡异凄惨的死状。
她毫不犹豫变作人形,用随手捡来的布条捆住翻飞的衣袖和裙摆,要出门斩杀那群邪魔。
抬脚间,裤腿被一股微弱的力道拉拽住,原来这户人家的女主人还留着一口气。玄度听到她心中咒骂着,拼死也要拦下蒙面人伤害她的孩子。
大概这位妇人是将她当成了加害者。
“我是来帮你们的,放心,你的女儿会活下来。”玄度极慢地蹲下身,贴着妇人的耳朵说道。
但靠近后她才发现他们的耳膜也被击穿。
妇人没有听到玄度的宽慰,她挣扎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心中愤懑灼烧着玄度的五脏六腑,她飞身而出,却发现所有带着铜钱箬笠的蒙面人凭空消失,不见一丝痕迹。
若不是满村的尸体,和源源不断被引入她体内的邪气,玄度都要当那群人是幻觉。
不过随着灵气的恢复,要想找出箬笠蒙面人玄度也有的是办法,为融入人群而变化的漆黑眼瞳变回玄猫的幽绿色,四周墙体障碍在她眼中消失。
在看到蒙面人踪迹之前,玄度先看到了被含恨而死的妇人藏在地窖中的两岁女娃。
妇人机敏,孩子蜷缩着被藏在巨大的咸菜缸底,缸中由一块石板和几张油纸隔开,上层依旧盛满咸菜,这才隐去了她的气息。
但毕竟情况紧急,咸菜汤汁并没有被完全隔离,正缓慢下渗着,再过不久就要将孩子的口鼻淹没。
救命要紧,等玄度抱出小孩,再想追踪凶手,又难上许多。
罢了罢了。
变回玄猫的玄度,皱眉屏息叼着小娃娃衣领,飞速跑回定国公府。
于是被噩梦惊醒的白泠风,就在余光中捕捉到了一只猫,和一个小孩的身影。
白泠风猛地起身下床,扯到伤口的疼痛让他确认这并不是另一场梦境。
“这孩子是?”
“凶案现场捡来的,身体没事,应该是被咸菜臭昏了。”
“凶案?咸菜?”
等白泠风听完玄度的讲述,他喝下杯中凉开水,“明日我们去庄子上见药婆,这个孩子放她那里,以后带回军营养大吧。”
“为何,你们这么大国公府还养不起一个孩子了?”玄度也觉得口渴,就着白泠风的杯子喝水,“还是怕那群铜钱头找来?”
虽面对的是一只猫,但两人共用一个杯子的认知,还是让白泠风面色涨红,他紧张地绷着惯用的冷脸回答道:“此事当与国师有关,留在京中有风险。”
“好吧,你操心多你说了算。”说完,解了渴的玄猫摇摇尾巴走人。
留下重伤虚弱又噩梦刚醒的白泠风,和一身咸菜味的昏睡娃娃面面相觑。
白泠风作为武将,心也并不会多细,把脉确认了孩子的健康之后,就将小孩放在一旁的小榻上,自己则躺回床睡回笼觉。
只是他刚要入眠,孩子似遇上了梦魇,皱巴着小脸不要命地哭嚎起来。
这个孩子的存在不能让旁人知晓,白泠风只得亲自手忙脚乱哄娃娃,他不知道的是,今后这样焦头烂额的善后之事他还要做上千百遍。
不过是为玄度,白泠风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