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5 PM
吴玉芳站在冰箱前,手指搭在门把上,迟迟没有拉开。
冰箱是老式的双开门,白色漆面已经泛黄,边角处有几道磕碰的痕迹。门上贴满了磁铁——有孙子小树幼儿园手工课做的歪歪扭扭的小青蛙,有社区发的“防诈骗宣传”贴纸,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里丈夫李卫国的脸被阳光晒得褪了色,笑容却依然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冰箱。
冷气扑面而来,混杂着中药的苦涩和剩菜的油腻。保鲜层里整齐码着几个乐扣盒,标签上写着“周一青椒肉丝”“周二番茄蛋汤”——这是她每周日花一整个下午准备的,尽管大多数时候,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她的目光落在最下层。那里放着一个棕色的药盒,盖子边缘结了一层薄霜。
她伸手取出药盒,指腹触到冰凉的塑料,像是碰到了谁的皮肤。药盒上的标签是丈夫的笔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每个字都像是用尺子比着写的——“餐后两粒,勿空腹服”。
她轻轻摩挲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笔迹摸到他的温度。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李卫国躺在病床上,肺癌晚期的疼痛让他整夜无法入睡。她坐在床边,手里攥着医生刚开的止痛药,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像是听着一台即将停转的老旧机器。
“玉芳……”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嗯?”她凑近。
“冰箱里的药……”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家里的方向,“记得……分装到小盒里。”
她当时没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惦记冰箱里的药。直到第二天清晨,护士发现他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她才恍惚想起——他是在交代后事。
冰箱里的药,是他最后能替她做的事。
吴玉芳打开药盒,里面整齐地码着几板铝箔包装的药片,每一板都剪成了小方块,方便她掰开服用。药盒底部垫着一张折叠的便签纸,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展开。
“玉芳,如果失眠严重,可以吃半粒,别多吃。——老李”
她的眼眶瞬间发热。
这张便签是三年前的,可他的字迹像是昨天才写下的。她甚至能想象到他坐在餐桌前,戴着老花镜,一笔一画写这些字的样子——眉头微皱,嘴角抿紧,像是在批改学生的作业。
她眨了眨眼,把药盒放回冰箱,却在合上门的瞬间听到“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低头一看,是一张照片。
她弯腰捡起,照片上是二十年前的向阳小学六年级三班毕业照。孩子们站成三排,她站在最旁边,穿着那件深蓝色的确良衬衫,表情严肃。而第一排右数第二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林玥,正对着镜头笑,锁骨处那颗朱砂痣像一滴血,红得刺眼。
吴玉芳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记得这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