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潇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帅说就是了。”
“其一,你进城之后,管好你的军队,不许滋扰百姓,扰乱秩序。”
“这个是自然。”
“其二,我的妻儿都在城内,我夫人自少时就嫁给我,到如今几十年,跟着我颠沛流离,这一次我必死,但她不能再跟着我受罪,你替她找个房子,让她和孩子搬出现在的宅子,我被捕之后,委员长定会派人来抄了我的房子,不能让她们看见。”
“还有其三,西北军都是我带出来的兵,别的我不敢说,但只要是在战场上,都是精兵良将,委员长多疑,必不会信任他们,若是你愿意,就把他们保下来,为你所用,你可愿意。”
楚子潇耐心地听着冯子炀说完,开口回答道:“大帅说的前两点,我自是答应的,但这其三,恕难从命。”
冯子炀心知楚子潇的顾虑,冷哼一声。
“私自收编军队,的确会引起南京那边的猜疑,但经此一仗,你楚子潇就是华北唯一的将领,你以为委员长还会放心用你吗?打从你在北平城争权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不甘心做一个傀儡的,南京城你早就回不去了,回去之后你就会成为一枚弃子,你能认命吗?”
楚子潇没有说话。
冯子炀又继续说道;“你若是甘心认命,就当是我看错了你,你要是有血性,就跟他斗上一斗,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楚子潇未置可否。
半晌,他说:“大帅今日一番话,不过是想保下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放心,高师长雄才大略,如此良将我定不会放他走,至于西北军,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南京那边自有安排,大帅不必担心。”
听到这儿,冯子炀了然一笑。
第二日,刘启明和阎正元他们将将赶到洛阳边境,就接到了消息,说冯子炀投降了,楚子潇已经进入洛阳城,而冯子炀也已经被送往南京。
收到消息的时候,阎正元颇有些失望,这一仗怎么看楚子潇都是头功,而自己折腾了半天却是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冷笑一声,道:“这楚司令还真是精明,这下子,华北无人能和他争了。”
刘启明没有理会阎正元,他伤口疼得厉害,现在只想快点赶到洛阳城,好好休息休息。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刚擦黑的时候进了城。
刘启明在城外安顿好了部队,就进了城与楚子潇汇合。
楚子潇住在洛阳市长准备好的宅子里,刘启明一脚踏进宅子,就扯着嗓子喊。
“江安,楚江安。”
被刘启明吵得心烦,楚子潇烦躁地打开门。
“把你的嘴闭上,滚进来。”
刘启明见到楚子潇,激动得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楚子潇嫌弃地推开了他。
刘启明也没在意,进了屋就看到桌子上已经备好了酒菜,他赶了一天的路,此时闻到饭菜的香味,已经饥肠辘辘,坐了下来就自顾自地开始吃。
楚子潇也坐下,倒了杯酒,自己喝了起来。
刘启明见状,不满地嘟囔着,“怎么只有一个杯子,你请我喝酒,这么没诚意?”
楚子潇将一旁的炖盅推到刘启明面前。
“我白天听你派过来的人说,你在北平的时候受伤了。”
“不是什么大事。”刘启明不在意地说道。
两个人先聊了聊最近的事,刘启明把在北平城发生的事给楚子潇讲了一遍。
“别的人我不说,陆老板绝对是这个。”
刘启明边说,边竖了个大拇指。
楚子潇给了他一个“那还用你说”的眼神。
“就连严少白这么清高的人都忍不住跟我说,以陆老板的眼界和见识,若不是身在梨园,必有一番大作为。”
刘启明叹了一句可惜。
“哎,我记得你刚到北平的时候,还让人去调查过陆老板,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我瞧着不像是梨园出来的。”
楚子潇摇摇头,“我也闹不明白,但总归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后来家道中落才沦落梨园,也是身世坎坷,说到底也是人家的伤心事,陆老板不提,我也不好开口问。”
刘启明点头,“你说的是。”然后就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过了一会儿,两人聊得正欢,就听见有人敲门,张勋诚进来说,刘启明带来的医生让他去换药。
等刘启明换完药回来之后,两人都是沉默了一阵。
楚子潇闻到刘启明身上浓重的药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
“你可要回南京?”
楚子潇这话一问出来,刘启明就是一愣。
他抬起头,看着楚子潇,问道:“什么意思?”
楚子潇叹了口气,“冯子炀败了,阎正元也掌握在我们手里,我昨日见了冯子炀,方觉,唇亡齿寒。”
楚子潇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回不去了,下面的路无论怎么走,都不会是容易的,行枚,我回不了头,你还可以,我跟上头打个报告,把你调回南京。”
刘启明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拿起酒壶想倒杯酒,却发现没有多余杯子,于是就直接拿着壶喝了一口。
楚子潇见状,忙上前把酒壶拿走。
刘启明神情有些落寞。
“江安,我刘启明要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我又何必冒死带着兵回到北平城,我要是对南京那位忠心不二,那我当初就不会跟着你去北平。那个时候母亲去世,兰微也走了,我什么也不是,就算是真的死在了那个时候,谁又会多置喙半句,除了你。”
刘启明点了支烟,这次楚子潇没拦着他。
“我刘行枚是个无君无父的人,这么多年,我视你为兄长,你就是今天让我去死,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除了兰微,我身边就只有你。楚江安,我拼死守下了北平城,不是为了听你说一句你不想连累我的。”
楚子潇被刘启明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一杯一杯地喝酒。说实话,他们两个都是战场上的粗人,从来都只是心里明白,嘴上一句都不会说,他记得当年在军校时,他写给刘启明的一副字,上面写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刘启明视他为兄长,他又何尝不把他当家人看待。
两个人沉默了一个晚上,知道桌上的菜都凉透了,楚子潇才站起身,拍拍刘启明的肩膀。
“今晚上好好歇着,过两日这边的事处理完,咱们就回北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