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潇回了指挥部,手下人来报告了伤亡情况和弹药储备量。
坐在营帐里的几个人面色都不是很好,战斗从昨晚就开始持续,大家此都有些吃不消,听完刚才的报告更是一个个和霜打的茄子似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师座,咱们这人已经死伤过半了,这二十天一直在打仗,说实话,手底下的兄弟真吃不消,徐忠敏不在,岳从兴重伤,我这手里边真是无人可用了。”
二团长率先开了口,他今天在前线撑了十多个小时,到现在眼里还都是血丝。
楚子潇知道他们的难处,也没打断,由得他们抱怨去,省得他们一肚子牢骚都带到战场上去,影响士气,不过就是那些车轱辘话来回说,打了这么多年仗,楚子潇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等他们抱怨得差不多了,楚子潇才开始说正事。
“仗打得艰难我知道,但我们都走到这儿了,总是要撑一撑的。”
他说完,目光扫视众人,才又继续。
“方程从今天起正是接任三团团长。”
方程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站起来,笔直地敬了军礼。
“是。”
楚子潇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你们都各自回去统计伤亡人数,将名字都记下来,回去以后让人核查档案,有家人的发放抚恤金,没有的或者找不到的,你们自行处理。”
楚子潇半天只是交代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对于打仗的事却只字未提,众人不由的有些疑惑。
等到都快散会了,楚子潇才说了一句。
“明天休息一天,稍作休整。”
这句话说完,余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旁边的人,似乎没人能理解楚子潇的话。
这个时候二旅旅长开口问道:“战场形势危急,咱们不加紧进攻反而要休息,不知道师座是有什么打算。”
楚子潇沉吟片刻,说道:“今天冯子炀那边突然休战,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他们那边攻势刚刚起来,怎么会舍得放弃,如果我猜的没错,大概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这一晚上楚子潇难得睡了个好觉,而城内,冯子炀的办公室里却亮了一夜的灯。
冯子炀熬了一天一夜了,眼下乌青,下巴冒出的胡茬也没有心情刮,他如今算是被包了饺子了,原本他觉得凭自己的西北军,打楚子潇那一个师定是不成问题,因此压根没把楚子潇那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但他没想到楚子潇竟是悄悄联合了阎正元一起来打他。
昨晚上他接到北边发来的电报,那电报发的急,冯子炀估摸着北边防线已经被突破了,这恐怕是守将撑着最后一口气发出来的,原本对上楚子潇他还有一定的把握能剩,但如今添上阎正元的部队,谁胜谁负却是不好说了,而且对如今的形式来说,他自己已是处于下风。
冯子炀不由得在心里暗骂阎正元那老小子见风使舵。从北边赶到洛阳城,快的话不过就两三日,以阎正元的绝对优势兵力来说,对付他放在北边的两个团,简直是绰绰有余。
是拼一把还是束手就擒,冯子炀在心里纠结着,他戎马半生,混到如今,是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让他站着上断头台,他连眼睛都不眨,可要他跪下,卑躬屈膝的生,他做不到,但如今他要拼,就是拿着全部家底去拼,是让他的西北军去为这场政治之争去陪葬。
西北军是他的嫡系部队,几个主要将领都是打年轻时起就跟着他的,让他们跟着死,说实话,他心里舍不得,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他于心不忍啊。
冯子炀彻夜未眠,天刚亮,便听见有人敲门。
来人是一师师长高静林,是冯子炀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满脸悲痛地走了进来,见了冯子炀就是红了眼眶。
“司令,刚刚北边战场传来消息,老梁带着二师增援,被炮弹击中,人已经没了。”
“你说什么?”冯子炀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高静林。
高静林忍着眼泪,哽咽着说:“部队被打散了,有几个士兵冒死回去收尸,只找到些残肢,收拢了,正在送回来的路上。”
冯子炀脱力坐在椅子上,许久,他才对高静林说:“准备副棺材,把人好好地放进去,记得把棺材盖好了再让弟妹和孩子们过来,别吓着她们。”
“嗯。”高静林艰难地点点头。
高静林还有梁似海都是早年间就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梁似海死了,冯子炀也仿佛没了斗志。
许久,冯子炀平静地开口,对高静林说,“老高,把老梁好好的安葬了,把部队都召集回来,咱们准备准备,投降吧。”
投降这两个字,冯子炀生平从未说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但说完之后,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高静林闻言,愣了一下。
“大哥......”
冯子炀对高静林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我这个大哥没用,当初说好带着你们打天下,可是老梁如今连个全尸都保不住,我愧对弟妹她们,既然必死,那就我去死,我这个当大哥的能为你们做的,不多了。”
高静林上前一步,他的眼泪再也没有忍住。
冯子炀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行了,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哭什么。我跟你说,你大哥我这辈子不后悔,就算是到现在,我也不后悔,至少我争过了,为着自己的那点不甘心,我争了,争不到的,那也都是命。”
冯子炀抬头看了看窗外,重重地叹了口气。
“收拾收拾,我出城去见楚子潇。那阎正元是个不讲义气的宵小之徒,我不愿意见他,就算是投降,我也不跟他俯首,那楚子潇能在短短一年之内稳坐北平,想来是有几分手段的,我去找他,兴许能保下西北军。”
楚子潇倒是不意外冯子炀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他让人将冯子炀请进了军帐。
冯子炀进军帐的时候,楚子潇是站着迎接他的,他倒是颇有些意外,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个年轻的后生。
楚子潇则是面带微笑的请冯子炀上座。
冯子炀笑说不敢。
“堂堂北平城司令在此,我可是不敢坐,我如今一个马上要成为阶下之囚的人,楚司令不必如此客气。”
楚子潇假装没听懂冯子炀话中的挤兑之意,只是微笑着道;“冯大帅之名江安常听家父提起,心中仰慕已久,如今得以一见,江安自是不敢怠慢。”
楚子潇直接搬出了自家老子来堵冯子炀的话,冯子炀推辞了几句,便径直坐在了主位上。
“我没有想过我们会见面。”
楚子潇嘴角带着微笑,问道:“冯大帅是没有想到我能活着到洛阳城。”
冯子炀也没否认,他点点头。
“我和你老子共过事,我这辈子能看得上眼的不多,你老子算一个,当年我跟他一块打过仗,他脑筋活分,主意多,上了战场还总是不怕死,要不是立场不同,我还真想交他这个朋友。如今一看,你和你老子还真是像。”
“家父也常跟我提起冯大帅,每每提起,都要感叹大帅战场上的英勇,是一代枭雄。”
冯子炀闻言干笑了两声,“我倒不知,他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没等楚子潇再说什么,冯子炀摆了摆手。
“得了得了,咱们就别整那套虚的了,我今日来,说白了,就是投降来了,但投降归投降,你总得容我提些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