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在挂掉江范电话的那一刻终于彻底相信,秋水的自信并不是由自卑包裹着花花绿绿外衣假扮。外婆二十几年以来给秋水灌注的偏爱拥有排山倒海的力量,人人都认为她是个四岁时被酒鬼吓破胆的疯子,她依旧坚信那个白裙子的女孩存在,同时遗憾大家不曾具备与之对话的能力。
阿初回到床上时身上包裹着夜风没来得及卷走的烟草味道,秋水闻到烟味皱眉转过冲着墙壁咳嗽几声,阿初望着秋水面向自己的脊背不知怎么地又想到了银河,她想到自己当年相亲回来发现银河蹲在阳台上偷偷吸烟,她想到自己板着脸威胁那孩子,如果你再抽烟,我就抽你,记住了吗?
秋水第二天醒来时阿初已经向往常一样将早餐做好,她一边在浴室里的花洒下冲澡,一边后悔昨晚一时冲动对阿初倾诉。秋水知道阿初一定也和其他人一样不相信那个白裙子女孩真实存在,阿初之所以当下没作出任何反驳,只是不忍戳破她的幻梦罢了。
秋水裹着浴巾穿过温吞的雾帐走回卧房,阿初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倚在窗旁等着她。
“你不许动。”阿初走过来替秋水取下泛着一层潮湿的浴巾。
秋水目光轻轻扫过阿初的面庞,她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动,阿初在她眼里读到了默许二字。
阿初牵起胳膊将秋水从门口引到床边,双手按了下两边肩膀示意她坐好,笨重黑色吹风机发出野蜂飞舞般的嗡嗡嗡声响,秋水闭着眼任由阿初指腹伴着风筒里吹出的热浪在发丝间游走。阿初指头不经意拂过额头、脖颈、耳后、面颊,秋水清楚地感觉到身体传来一阵又一阵颤栗,阿初低头调吹风机温度档位时秋水转头悄悄吞咽了一下口水。
阿初取来秋水的内衣、袜子、上衣一一为她穿好,随后又俯身为她穿好鞋并仔细系好鞋带。
“外婆当年也是给你这样系鞋带的吗?”阿初系好鞋带之后起身问秋水。
“嗯。”秋水点头。
“外婆当年也是给你这样穿衣服的吗?”阿初紧接着又问。
“嗯。”秋水再一次点头,彼时她的眼中竟然浮现出和银河当年一样悲悯的眼神。
“小象,被别人照顾的感觉好吗?”阿初手掌抚摸秋水的后颈,她期望从秋水口中得到真实的回答。
“很好。
“你喜欢吗?”
“喜欢。”秋水思忖片刻回答。
“你之前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抗拒?”阿初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是有手有脚的成年人……理所应当为被对方照顾感到羞耻。”秋水耳朵一瞬又红成了挂在长廊尽头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