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长吏。”黑衣人啧了声,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又逼近了些:“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北山王交给你的任务,你就这样忽视么?”
郁故行的语气格外淡漠:“我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指挥。”
“你只需去回话就行了。”他轻抬眼皮,目光倦怠。
“那我便静候郁长吏的佳音。”黑衣人的古怪地干笑了一声,放开了匕首,跳出窗外。
与此同时,徐宜脖颈上的刀也松了,她唤了几声郁故行却没回应。
有理由怀疑他在装死,她摸黑点起灯烛,眨眨眼睛适应了一番光亮才看向郁故行所在的地方,却见到他那双漆黑如玉的眼睛正倦怠地看着她所在的地方。
徐宜愣了下,冷静地问:“曹闵不是死了吗?为什么那群人还找你要他?”
郁故行垂下眼帘:“我自作主张,叫你杀了他。”
徐宜脸上的表情凝滞几秒,面前的年轻公子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他脖颈上的血还没有止住,他轻声说:“现在,徐娘子也是被他们所通缉的存在了。”
北山王是少帝的舅舅,大许王朝的整个命脉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的权势脉络或许可以囊括整个九州,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了。
方才那些黑衣人分明就是他的手下。他们在责怪郁故行擅自杀了曹闵。
可若是令他们知晓是她杀了曹闵的话……
“徐娘子是在害怕吗?”郁故行懒懒地问,他仰着脖颈,随后再拿出马车里备着的绷带出来包扎。
徐宜冷眼看着他:“北山王就算知道了是我杀的曹闵,可郁长吏……你就能脱掉全部的责任么?”
依那些黑衣人对郁故行的态度,徐宜推测出,北山王根本就不信任郁故行,所以才放任他手下的人肆意妄为。
“徐娘子果然聪明。”
“即便我说了是你做的,北山王也会怀疑我。”郁故行笑了笑,将绷带绕着脖子围了一圈,然后系好死结。
徐宜不可置否地点了下头。
“不过,”他略微抬起眼睛,淡淡道:“我若是说了的话,他们只是会怀疑我,并不会对我怎么样,但他们一定会杀了你。”
刚深吸一口的徐宜:“……”
郁故行:“毕竟我对他还有价值。”
他微微扯起嘴角,在徐宜惊疑的眸光中轻轻颔首,意有所指地说:“希望徐娘子也能做一个有价值的人。”
“郁大人需要我有什么价值,”徐宜开口问。“不会只是让我去淮安府当马奴那么简单罢?”
郁故行唇色苍白,闭上眼睛不想再理会她。
徐宜目光一凝,她欺身上前,将郁故行逼到了角落处,随后摸出身上的匕首抵在他的颈侧,稍稍一用力,白色的布条就被染红,他这下算是白包扎了。
“这是第二次了。”身下的人闷哼一声,淡淡说道。
徐宜一挑眉,没错,这是她第二次想杀他了。这六天来她无时无刻不在观察马车里运送的东西,以及护送马车前行的人,他们都只是些普普通通的侍卫和车夫。她起先还不信,郁故行这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安排些高手保护自己的安危呢?
她蛰伏了几天,才终于在今天有了答案。他没有在暗处安排其他的人,不然方才那群黑衣人来胁迫他的时候,不会没有人站出来。
可,为什么?
郁故行虽然只是个清和郡的长吏,现在还被卸职了。可他到底是京中派来的官员,甚至还与权势滔天的北山王有些利益牵扯,想必他本身的地位也不算低。依他今晚的反应,应当是知道自己会遭受北山王的胁迫,可为何他不提前安排?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郁故行在暗处安排了人。他知道北山王会来找他要人,也会胁迫他,但他也知道自己对于北山王的价值,所以对于那群黑衣人的威胁有恃无恐。
二,郁故行只是个空壳,根本没有人为他尽心尽力。从他来长吏府开始,他身边的人除了张渠,便是一些原先长吏府的侍卫,徐宜从来没有看过他身边还有其他的人。
徐宜更加倾向于第二种猜测,毕竟这种情况对她有利些。所以她在赌,赌郁故行身边没有可信之人。
庆幸的是,她赌对了。马车内除了她和郁故行,当真没有出现其他的人。
徐宜贴到他耳边,低声说:“都到现在了,郁大人还要威胁我吗?”
郁故行看她一眼:“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曹闵的命虽然不重要,可他在京中的权势和声名很重要,北山王很需要他。若是北山王当真知道是你杀的曹闵,”他顿了下,才继续说,“毫无意外的,徐娘子你会死。”
刀刃逼的更深了些,血色蔓延出来。徐宜咬咬牙:“我要是此刻杀了你,就没人知道是我杀的曹闵了。”
“……是我替你遮掩了你杀掉郡守公子的血案。”
“那又如何?”徐宜偏过头说。
郁故行淡声:“一定要我现在说清楚利害么?徐娘子不想做一个到处被追杀的人,你应当还有事情没有办完罢。”
徐宜睁大了眼睛,匕首松了松。
“我不想威胁你。”郁故行蹙眉轻声说,“之前你没有机会能接触到京中的权贵,而我,恰恰能为你提供这个跳板。”
“可我不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威胁我。”徐宜垂眸。
“你那匹驽马的死,和你夫君的死……你在京中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郁故行眉梢微挑,笑起来,“这些不值得让你受我的威胁?”
郁故行说出的这些条件确实对徐宜具有无法比拟的吸引力,三年前她就想调查清楚了,只是京中的权贵离她太远了,她根本接触不到。
驽马瞎眼、断腿,她甚至还能找到怪罪的源头,但她夫君言许的死,她打探这么多年的消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仿佛如雨丝腾空消失般,京中没有人记得他的存在。她不知道他们是不在意还是……故意隐瞒。
郁故行说的没错,她的确需要他这个跳板。所以即便他受了这样重的伤,也断定她不会杀死他,也不会丢下他。
京中的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好算计。
徐宜眯了眯眼,缓缓松开手,坐回原处,她漠然地看着年轻公子虚弱的样子,轻声唤了他的名字:“郁故行,你可以威胁我。但我希望你不要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