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初筹备到夏初,沈居安的毕设终于开拍了。赶着五月初的小短假,谢煜和沈居安挂着实践作业的名头递了请假条,前前后后凑了十天空当。
摄制、录音、美术、灯光,沈居安这个导演监编剧,还有谢煜这个主演兼制片,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燕城飞去越州。飞机落地,出了机场就是谢煜联络的两台 SUV 早已等候多时,于是一群人又带着设备风风火火地往小县城赶。公路挨着村沿着山开向县城,蜿蜒又蔓延得谢煜昏昏欲睡。被摇醒时以为磨炼就此结束,却不想才刚刚开始。
拍戏这个词听起来很梦幻,但落在现实里通常只剩下“体力活”三个字,更不要提谢煜还兼任制片。学生剧组职能并没有那么明晰,谢煜这个制片一人就担了大剧组里两三个制片的活。现场制片是他,生活制片是他,生产制片也是他,理完一堆琐事之后还要看剧本背台词,体会心境揣摩想法,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分四份使。
前几天倒也还好,组里的女演员是趁着跑龙套的剧组间隙接了他们这份短工,行程赶得紧,沈居安迁就着她的行程往前提,从她的单人戏份和对手戏开始。重点不在谢煜身上,给他留了个气口,但多少还是有他的戏份,需要他老老实实等化妆师上完妆后去演对手戏。沈居安在电影这件事上又精雕细琢得紧,一个镜头都得来回磨好几遍,逼着他们给出各种反应。
好不容易拍完最后一场对手戏,女演员开开心心杀青去跑下一个剧组。谢煜回到房间就瘫倒在床上,不一会就被沈居安拉起来,“明天拍你的个人戏份了,我们再梳理一遍角色。”
谢煜看着天花板,很想耍赖皮让沈居安心软放他休息一晚上,可沈居安毕竟是沈居安,在电影上认真得很,根本不会随意松口。所以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翻出剧本。
“你跟兔子熟悉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谢煜伸手捞过兔子。
毕设筹备的过程中谢煜曾问过沈居安兔子怎么解决,找宠物店租一只兔子,还是找到养兔子的人家请一只过来,亦或者是直接去买一只,毕竟剧本里兔子是个必不可少的角色。但沈居安都说不需要,而后神神在在地表示自己会解决这个问题。谢煜也没再过问。
直到见到实物他才懂沈居安的打算。
沈居安没打算用真兔子,他找了人做了个关节可动的高仿真兔子。
谢煜的手慢悠悠地摸着兔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皮毛间若隐若现,心底感叹这手艺人技术真是不错,人造物都能以假乱真。沈居安翻着剧本,看了看那兔子,“你多熟悉熟悉,剧本里你们关系可不一般。”
能一般么,那可是拜过堂的关系。
“我知道。”谢煜应了一句。
梳理角色其实也是重读剧本的过程,他问,沈居安答,亦或者是沈居安问,他答,两个人来回推拉。剧本里阿徐跟谢煜是牛马不相及的二人,一旦进入角色,属于谢煜的痕迹都要尽数抹去,大如容貌小如站姿,都需要重新调整。早上沈居安才交代化妆师给他用更深更黄的粉底,晚上就纠着他的站姿。
背要驼,肩膀要塌,眼神多看地。谢煜示范了几次,直到沈居安点头了才扶着平板记要点。
事情讨论得差不多,沈居安欲起身离开,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坐在床边看向谢煜。谢煜写着写着疑惑这人怎么突然动作停滞,而后听见沈居安问他,“你那个过吗?”
思绪还停留在阿徐的心理分析和动作分析,谢煜没对上脑电波,“什么那个?”
“额,就是……”沈居安却突然卡了壳,嘴唇张合好几次也没能说出口。谢煜把最后一点内容补完,看着面前难得犹豫不决的沈居安,心底的疑惑更甚,“什么那个啊?”
“就是,你,我,不对。你……”沈居安又卡了几下,而后似是想到什么,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哗哗输入几个字,而后把手机屏幕递给谢煜。
方寸大的手机屏幕是浏览器的搜索页面,映入眼帘的是搜索拦下的一堆词条,第一行就是几个大字“男人越大越好”,他正想皱眉说这是什么东西,就看见搜索栏里沈居安输入的两个字,“做……”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谢煜就咬到了舌头。他的眼睛从屏幕移到沈居安脸上,导演此时难得流露出尴尬的神色,眼睛不自在地看向别处,不与他对视。“就是吧,你有没有过类似的经验什么的……”沈居安声音本就温吞,此时更是含糊,“你也看过剧本了,阿徐他会……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做……不是,有没有经验……”
备战艺考时在机构学表演,老师就跟他说过演员是为电影艺术服务的,接吻、裸身,□□戏,都有可能出现,他需要有一些心理准备。后来在国艺上表演课,解放天性的时候老师也是再三强调忘掉自己。角色是鸟你便是鸟,角色是猪你便是猪,角色是个风流浪子,你便要在床上演绎出他的薄情。只是谢煜没想到这一幕来得这么快。
快到令人沉默。
以至于谢煜坐在床上与沈居安面面相觑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最讲究分寸感,毕竟此人处的疏离在他人处也许是冒犯。这么多年谢煜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都很得心应手,安安稳稳走在合适的区域,不让人觉得疏远,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不远不近的距离,舒服又妥当。可此时谢煜真的有些语塞。
搭档聊任务,朋友聊爱好,同学聊学习,长辈聊生活,同事聊工作,萍水相逢便聊聊风花雪月,隐私的内容因人而异,但性生活无论在哪个人身上都是绝对的隐私。毕竟坦白处男这件事只适合在情投意合赤身裸体坦诚相见的关系和场合。
而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