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无迹的存在啊……人要如何抓住一缕风呢？”

“等等！风间鸣！倾奇者——”

叫喊声渐渐听不到了。

他想。

他一直以来没有方向，但最终做出了选择。

撕碎仇人没那么让人快乐，得不到解脱的心愈发觉得无力。复仇为他带来了虚假的“获得”，却没能改变风间华的任何结果。

现在，真正改变的机会近在咫尺。

倾奇者坠入命运的洪流，无数星光在他眼前交汇。众生的来处与归处，提瓦特的一切过去与未来，皆尽留形于此处。

“我要除去风间华背负的枷锁，我要让他与不幸解绑。人偶应该独自面对他应有的苦难，爱他的人应该远离苦痛的根源。”

不适合成为武器的脆弱的宝石，不擅长战斗的大大咧咧的笨蛋。

若风间华从未爱他，他会像旅行者一样活得肆意潇洒。

倾奇者在信息的洪流中漫步。

——他曾在深渊之底看到自己的命运；博士故意告知他世界树的存在。在成为正机之神时，他更进一步地了解真相，猜到自己的特殊：人偶是愚人众无可替代的一环，而不只是必要的一环。

他会成为世界的基础，会成为远超七神的存在。人偶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未来。

“这个世界值得拯救吗？该由风间华拯救吗？”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之人，让他付出一切，太残忍了。

既然必须有一个人去走上那个位置，那么命定的倾奇者一定比风间华更合适。风间华护住了他安身的踏鞴砂，这次由他来保护风间华所存在的世界。

他扯碎无尽的记忆，看着它们飘散化为泡影。

“我会就此消失吗？付出自己，能换来为所有人——为他——写一个好结局的机会吗？”

“Saki，没有我，你一定会更幸福吧？”

“影……赋予我生之意义的‘母亲’。你看，即使是软弱又没用的我，现在也有了只有我能做到的事。哪怕我会被信息冲散，就此消亡……我现在要重写大家不幸的命运。”

“我这一生已经足够幸福……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遗憾了。”

倾奇者迅速审视世界树中的信息流，有关倾奇者自身的记忆因他的到来而自动靠近。

他暂时屏蔽了草之神的力量，他要在这里写下风间华的命运，他要抹去自身的存在，还给他应得的一切。

倾奇者抬起手，去彻底抹除世界树中那个人偶少年的存在——

他的手腕被人握住。

熟悉的温暖怀抱将他包裹。

“果然，你躲到了这里。”倾奇者不去看他，“世界树中的时间狭缝无人能轻易触及，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角落。”

风间华珍重地抱着他，托着他的手，在他的耳畔笑着低语：“比不上你，孤身犯险，跳入命运的洪流。”

“你要阻拦我？已经晚了。”倾奇者闭上眼睛，“我只差最后这一步。”

风间华笑意渐落，“不会让你再往前迈了。”他渐渐无法掩饰话中的恐惧，“我本就没能改变多少，如果你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未来，如果你接受了原定的命运！那我岂不是——什么都没改变吗！”

“如果我仍要这样选择，你会恨我吗？”

风间华的身体骤然紧绷。青年抱紧了怀中的爱人。

倾奇者侧过头看他，“那一个‘我’予你火焰，烧去你的执念，想让你不必为我费尽心思，受尽苦难。棱镜中照出千百道幻影，苦难于我不过一朝幻梦。”

“我什么都没能改变……是这样啊。”

“已经改变了。”他平静地看着他，露出解脱的笑，“哪怕它将如朝露一般，瞬息间化为泡影，于我而言已经足够。”

沉默良久，风间华松开了怀抱。他与倾奇者十指交扣，“……让我最后陪你走一程吧。”

他们相伴，在世界树中漫步。在他们身侧，众生的无数喜怒哀乐静静流淌。

风间华心中无比平静，他打开话题：“彼此隐瞒，彼此猜忌……我们有多久没这样一起走了？”

倾奇者避而不答：“这重要吗？”

“也对。即使爱意不曾消减，我们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呵，这算是分手了吗？”

倾奇者立刻否认：“不算。直到最后一刻，我还要独占你一段时间。你是我的。”

这话逗得风间华一笑，“真是霸道的发言。当初在踏鞴砂时单纯的小倾奇，也变成很有气势的大人了啊。”

“是啊……被你照顾的孩子长大了。”

倾奇者看向风间华，在流光的映照下，后者晶石构筑的躯体被衬出炽白的光泽。他神情平静地松开倾奇者，为他打理衣着，然后再次抓住他的手腕。

风间华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像往常那样露出笑容，引他的手去触碰命运的洪流。

异变突生。

奇异的光华在风间华的掌心绽开。

倾奇者怔忪，看向身边的青年，后者笑得愈发畅快——然而他的脸上已经出现道道裂痕。

他一直纵容着倾奇者，一举一动堪称溺爱；最后的最后，唯独这个，他不愿让步。

他不愿与他成为陌路之人。

“一直说自己不幸，可能就是为了这一刻。多幸运啊，无数次生死危机，我却得以将最后的力量，留在最重要的地方。”

炽烈的白光吞没了一切。

“我来遮覆你的命运……以降临者的位格。”

倾奇者骤然失去意识。人偶少年跌入信息洪流，无数记载冲刷而过；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出来，银色的灵光在他身上刻下新的历史。

机会只有短短一瞬，但某人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做过无数次预演。

风间华早已知道自己是什么。

万物之愿令他降生，他是金石草木，虫蚁蝇蛇，是人世间性情各异却奋力求存的每个生命。他是无数世界的缩影，他自成一个世界。

他天生突破了提瓦特的三重命运——他当然可以成为降临者。

卓识远见，有着强韧的意志，匹敌世界之人——旅行者是真正的降临者，风间华自知比不上她。

但他无比熟悉这个世界，有旅行者作参照，他知道该如何骗过三重命运下的严苛规则，短暂地拥有这样的资格。

在世界树深处，风间华失去了落点。他坠向不可知的命运，坠向自缚的囚牢。

有谁在他耳边发出嗤笑。

“以过去与未来的全部自己为代价，真正站上降临者的高度……真是大胆。”风间华听见有谁这样无奈地说，“为了他——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他笑了笑，“怎么，这份记忆让你羡慕？需要我给你一个抱抱吗？”

“肉麻。呵……别指望我来救你。既然你喜欢自讨苦吃，尽情跟着他吧，随你喜欢。”

风间华继续下坠，无数未知的力量撕扯着他。他蜷缩起来，抱着他亲手剥离出的记忆落泪。

轻飘飘的、柔软的记忆散着柔光，如同一轮为他独落的月亮。

风间华即将死去，倾奇者会有一个更好的故事。

“无论如何，‘你’都将不复存在……一瞬也好，就将注定消散的‘风间鸣’留给我吧。”

他闭上眼睛，身形飘散。

为他而存在的风间鸣；骄傲的，自由的，他的小人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