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是无数次梦境中的预演。

“作为真正执掌梦境权柄的神，花神诞祭的手段并不复杂。”

正机之神怔愣着，忽而大笑，“你们在梦境中都无法将我击败，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纳西妲将梦境转交给旅行者，“现在，须弥的智慧为你所用。”

伪神再次打碎地板，脱离了狭小空间对他的束缚，“故弄玄虚！”他怒喝着发出攻击，雷光直刺向旅行者的头颅。

荧立刻“看”到了应对的方法，那来自一个个梦境，来自须弥的无数人民。

烟尘四散，而荧毫发无损。

纳西妲为新式虚空终端灌输力量，让它辅助旅行者的攻势。她将一切托付给少女，“拜托你了，我布耶尔的，最初的贤者。”

一切斩向伪神的攻击都正中弱点，而伪神的攻击没有任何一击能制住旅行者。

伪神的金属蒙皮渐渐断裂，露出浅蓝灰色的骨架与苍白的线路。

倾奇者站在机心中，能量流涌入他的身体。他听见心脏的鼓动，那并非源于他这个“机心人偶”、神造之人，而是属于他这具崭新的庞大躯体、人造之神。

他自己的胸腔是空的，那个人不在。

心脏鼓动，躯体关节发出喑哑的哀鸣——如同解体的前兆。

“不行，轻易坏掉的话，就找不到了……”他紧盯着旅行者，挣扎着发起又一次攻击，“我还得找到……”

找到什么？

既然要找东西，他为什么在战斗？

记忆逐渐回笼，倾奇者意识恢复清明。庞大的机械躯体使用风间华的晶石制造而成，但他的saki不在这里。

从曾与世界树相连的一瞬，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是时候离开这具躯体了。

风间华的去处不再重要，因为倾奇者做出了决定。

正机之神的攻势逐渐缓慢，最终停止下来。庞大的机械躯体单膝跪地，舱门在打开的同时碎裂成数块，砸在地板上，掀起阵阵尘烟。

机心处被能量流映照，色彩时而幽暗、时而艳丽；倾奇者苍白的脸色也随之阴晴不定。他挣扎着踩上机舱边缘，朝外倾身。

与他相连的能量管道被扯得绷直，发出几欲断裂的声响。

“啪。”

“啪。”

黑衣的学者如孤高的飞鸟，他向前踏步，身后最后一道束缚崩断。

“啪……”

他握着拳，一脚踏空。

倾奇者挣脱傀儡的悬丝，从高处倏忽坠落。

“嗵。”

少年落在废墟之中，激起飘乱的灰尘，纤瘦的身影一下子就被彻底遮蔽，看不到了。

旅行者和派蒙连忙迎上几步，又猛然顿住——

“哒、哒……”

烟尘之中，少年的脚步声沉重而响亮，像踩在谁的心脏上一样令人心悸。

他双拳紧握，脊背挺直；堇色的双眼亮得吓人。即使身形摇晃，步伐缓慢，他就这样一步步从中走了出来。

倾奇者神情冷漠，他拖着断裂的傀儡丝，径自穿过旅行者和派蒙，走到纳西妲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将一团记忆丢给她。

“如你所愿，大部分神明知识已经完成解读。还差一点……”他看也不看地将手中的雷神之心抛给纳西妲，“用它处理吧。送你了，算作误伤须弥人的补偿。”

纳西妲双手托着神明知识与雷神之心，担忧地看着逞强的少年，“你现在需要休息。”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区区小伤，我没时间浪费。”他只留给纳西妲一个背影。

倾奇者与草之神擦肩而过，背负着众人的目光，走向造神工坊的出口。

他昂首挺胸地走向门外。即使她们谁都看得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体剧烈地摇晃，几欲失衡。

他捂着胸口，嗓音听起来凶狠而脆弱，“我要把他找出来……我要救他——我——”

声音陡然断绝。

旅行者和派蒙连忙架住向前摔去的倾奇者，倔强的眉眼即使陷入昏迷，也仍带着明显的傲气。

纳西妲为他感叹：“真是高傲的家伙……按照教令院的设计，从连接上那具机械躯体开始，他的身体就会彻底失去独自活动的能力。”

派蒙回头看了看从正机之神的身体到这里的距离，“可他居然走了这么远……”

荧摇了摇头，“带他去休息吧。”

纳西妲提议让他就近留宿净善宫，她找了医生去那边等候，以备不时之需。做好决定，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荧询问她。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纳西妲的目光落在倾奇者脸上，“我本以为是他的意识不足以支撑神力，毕竟那具机械之躯绝对达到了神的级别……可他如此坚韧，甚至抵抗住大慈树王意识中的污染，没被她侵蚀……为什么正机之神没能真正具备神格呢？”

“侵蚀！”派蒙被吓了一跳，“他面对的情况那么凶险吗！”

纳西妲颔首，“虽然他和阿华都具备深渊抗性，但能污染世界树的深渊力量层次更高。”

教令院为正机之神灌输的神明知识正是大慈树王意识残留的副本，比起让纳西妲冒险复写再解读，直接由倾奇者代劳更加安全。

“他在行动前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纳西妲轻松地笑了笑，“但结果看起来还算不错，至少我们没有失去他。”

派蒙想起了倾奇者的委托，“所以，他把心脏交给我们……是怕自己一去不回，它也跟着变得粉碎吗？”

答案无从得知，倾奇者仍在昏睡。

纳西妲在他身边，完成了对神明知识的最后一程解读。须弥人的意识被连为一体，两颗神之心的加持为她提供力量。

纳西妲跟着旅行者和派蒙离开；大门徐徐关闭，倾奇者仍在沉睡。

微光在他身上显现，一片银色的树叶自空中凝结、飘落，坠入他的胸口，化作虚幻的雾气，温养他的躯体与意识；然后是又一片树叶，又一片……

而旅行者正在神的意识中跋涉。

大慈树王的意识受到了可怕的污染，就连纳西妲都低估了其严重程度；疯狂、混乱、苦痛……意识之舟穿越层层污染，抵达了一片开阔地。

浅粉色的柔光照亮天地，巨树生长得顶天立地，自然开裂的树干中有光点流动。它的树叶有着如玉一般的质感，白枝纯净，散发着柔光。

世界树之前，前代草之神已经等候多时。

如同命运的镜像，与纳西妲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小的神明虚影与她们相遇。本质相同的两人，在世界树下见面；纳西妲正是大慈树王的新生，是她的“轮回”。

“你不会再成为我。但你或许，会成为比我更加伟大的神明。”

而她折下世界树最纯净的枝杈，正是为了消除自身的存在。

大慈树王从最初便被禁忌知识——深渊之底最可怕的力量污染。只要她存在，世界树便永远无法恢复。

“我永远无法消除我自己，需要你来将被污染的我从世界树中彻底抹除……”

让大慈树王这一概念从此不复存在，这是拯救世界树的唯一办法。

“让世界，彻底遗忘我。”

不对！这不对！

与纳西妲所想的一样，荧和派蒙同样无法接受她做出这样的牺牲：大慈树王两度救下须弥，现在却说她连自己的存在都不能被记得？

荧急切地打断她们的对话：“我或许可以净化深渊的力量——”

“不被世界树记载的外来者……你的力量很神奇，但你还不够了解它。还有比我更需要它的时刻。”

现在还不够关键吗？再不动手，她一定会后悔的！

纳西妲的手中亮起光芒，她开始涂抹大慈树王最后的痕迹。

荧颈间的银叶项链骤然一亮。

旅行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飞速翻阅着，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想要的知识——

“世界树是提瓦特命运的枢纽，若是无权改写它……不妨试试，模仿它打个补丁？”

银色的树叶赋予她临时权限，让她能对这个世界做一点手脚。少女的眼睛不知不觉睁大了一点。荧立刻埋头专注地编织须弥的故事。

从她了解到的一切，到世界树中曾记载的一切……

大慈树王的存在被从世界树中彻底抹去。

银色的树叶与此同时闪烁微光，将荧编织的幻梦投放给提瓦特的所有生灵。

所有人做了个梦。

他们看见大慈树王与小吉祥草王携手跑过所有须弥人的梦境，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须弥的夜色中忙碌、为众生带来安眠。人们看见，她们本为一体，如生命的轮回。

五百年过去，她们一起携手解决了须弥的噩梦，让深渊的危害远离。

大慈树王就此离去，身形渐渐化为泡影。她握着纳西妲的手，如同向她托付须弥，也教授她智慧的奥秘。

……

纳西妲困惑地看向旅行者。

“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荧盯紧了她。

“为了拯救世界，我们抹去了大慈树王的意识残留。”她看起来很困惑，“请不要担心，大慈树王已经逝去五百余年……我并不很难过。”

“你还记得她。”

“你的问题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不记得她？”纳西妲摸不着头脑地探查世界树，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一看之下却让自己更加疑惑，“嗯？怎么会这样……大慈树王为什么在世界树里不存在了？可她不存在了，我为什么还记得她？”

随着大慈树王的消失，世界树已经恢复正常。魔鳞病、死域……深渊的侵蚀不再生效。

人们还记得她。旅行者在世界树之上，给人们留下了一层补丁，像是一层幻像，事实被不存在的东西保留下来。

“无论如何，这是个好结局。”荧摸摸颈间的项链，银色的树叶已经消失。至于她自己，她并不觉得消耗了多少力量。

女孩们的背影在世界树附近消失。

高大的世界树恢复了健康，随着微风拂过，簌簌响动。景象在风中扭曲，剥离外表，显露出它的真容。

蓝色的信息流组成树形结构，虚影在树下现身。

“技术得到验证……计划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