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钧醒来时,隐约瞧见屏风后坐着两个影子,一位身姿绰约,小臂搭在圆桌上,任由对面那个乱摸。他一下就清醒了,瞪着那一对影子欲起身却发现是动弹不得。
吴钧弯起脖一看,胸前竟横了一条绸绳,他被捆了起来,胸前挂了个大大的同心结。
伤残的大将军四马攒蹄地躺在榻上,唯一能动的便是脑袋,他偏着头,咬牙切齿:“你、们、在、干、什、么?”
外头没人理他,这声音被外头的攀谈声掩盖。
“公子脉象虚而迟,好在尚且不太严重,老夫开两副药,只需按时服下,想必会渐渐好转。只是公子忧思过度,实在令人担忧,心气郁结,长此以往,定会伤神又伤体啊。”
“有劳先生挂心,”仇兰辞静静地看着腕上那截瘦削干枯的手,“日渐转凉,还不太适应。”
“老夫观来并无阳虚之症,只是……”诊脉的手一顿,老大夫沉吟,面容严肃。他压低了声音道:“公子脉象紊乱,似中毒之症,只是老夫见识短,没见过此毒……”
中毒?
吴钧眉头皱紧,他原以为是自己得罪了子昕,惹他生气,未曾想竟是有人在子昕身上动了手脚。
避开了合卺酒,便以为万事大吉,岂料这群卑鄙小人给了他当头一棒。
不知前世子昕有没有被下毒,也不知这毒有何作用,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老大夫诊了半天弄不出个所以然来,嘀咕来嘀咕去,反倒中毒之人若无所感,一脸淡定,素若平常。
这老头看了半辈子病,给吴钧就治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伤,能叫这老头毫无头绪的毒,也算是有点来头。
吴钧想,过些日子该找那人来给子昕瞧瞧。
……
秋风不复先前和缓,黑云压城,总觉风雨欲来。
仇兰辞将老大夫送出府,本想回他的小院,却鬼使神差地折返去了西院。
手扶在门上,刚要推开,就听见里面有交谈声。
细细听来,是吴大将军在使唤那个叫春松的小厮给他解绳子。
仇兰辞好笑,吴钧怕是不知这绸绳便是他那小厮绑的。
方才给他换药时,老大夫提议将吴钧给捆起来,省得再撕裂伤口,反反复复下去,只怕会更严重。听罢,那傻小子当真找来了绳子,还怕他主子光着被捆会受伤,特地找的绸子料。
吴钧要春松解开,春松自然是不肯,他又不敢看将军,心虚地低个脑袋,像个闷油瓶。吴钧是气不打一处来,胸膛剧烈起伏,春松怕他再把伤处气裂开,好说歹说地在一旁劝,就是不肯解绸绳。
仇兰辞看不下去他这泼皮无赖的模样,推开了门,迈步进去。
“吱呀——”
屋内原本高涨的气焰以及一连串的威逼利诱尽数熄灭,榻上之人跟个秃毛鹌鹑似的偏着脑袋不言语。
仇兰辞以为他是觉着丢人,大发善心地忍住了笑。
“别为难他了,是在下的主意。”
说话之人在憋笑这种事上并不精通,还是露出一丝笑意来,毕竟难得见吴钧吃瘪。
被笑话了吴钧也不恼,他算是明白了,这两人和那老头子是串通好了,来算计他。满腹郁结的大将军不敢和夫人黑脸,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方才老大夫来时关了南窗,换过药后屋子里又是各种难闻的味道混杂,仇兰辞刚从外面进来,闻得格外真切,他不太喜欢。
他抬袖虚掩着口鼻,见吴钧只留着后脑勺冲他,也不多纠缠,便开口要走:“将军相必也清楚医嘱,也不是稚子还要他人处处操心,若无它事,在下便告辞了,往后也不会多叨扰。”
“等等……”那只鹌鹑终于肯出声了,只是依旧不正脸看他,“听说你近日每餐吃得甚少,我吩咐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你若不喜欢在西院用膳,便让春松送到小偏院。”
“不必麻烦,不过是近来食欲不振,将军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
“我皮糙肉厚的不打紧,夫人若是嫌麻烦,东院也有小厨房……”
“吴云礼。”
仇兰辞打断了他的絮叨,挥手要将春松赶出去。
事到如今,春松便是再不开窍也能看出自家将军一副痴情模样,哪里还敢忤逆这位新夫人,麻溜出去,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你可知明和九年之后发生了什么?”
“夫人太过高看为夫了,怎会知七年后的事情……”
“你当真不知?”
吴钧心下一沉,仇兰辞语气太过严肃,他险些露了马脚。
对方在试探他,或者说,在明示他。
他还不能承认,时机未到。
要解决的事情太多了,外面群狼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不能再让那群人有机可乘。
他这次得保护好他的爱人……
中毒之事,他已经失信一次,决不能再有下次。
二人无声对峙,吴钧望着头顶的帐幔,不敢看他。
“是么,随便问问。”
脚步声,关门声,远到消失不见,吴钧才松了口气,阖着眼不知在寻思什么。
四周静谧,他想了很久,久到快要睡着了,被踢里哐啷地冲进门的春松吵醒。
“将军——将军!夫人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