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完，还不待谢轻随有所反应，他就又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忍不住地蹙眉。

他手抓着的位置，浅浅地用金线绣了朵摇曳的、精致的莲花，纤细雪白的五指揉乱了这朵绽放的花，犹如被摧残了一般，仿佛它也在疼。

可陵澜的表情却是冷的，仿佛这样的疼让他觉得耻辱，又因为这分耻辱，竭力忍耐着将要爆发的某种情绪。

杂乱的记忆接踵而来，陵澜只觉得越来越烦躁。

谢轻随微微凝眉，手指微动，陵澜就敏锐察觉，抬眼盯着他，仿佛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他在这里这么久，谢轻随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的那些记忆……他知道，巫族是惯有些窥探人心的术法的。

如果，他对那些都一清二楚了……

琥珀色的眼底凝聚着血红，犹如翻滚着滔滔汹涌的危险，他现在绝不想听人提起关于那些记忆的半个字！

谢轻随歪头看了看他，却不怕死地伸手握住了他用力到发颤的手，他的掌心灼热，源源不断的温度传递进他的皮肤，以至于陵澜一刹那忘了甩开他。

谢轻随笑了一声，语气悠悠地道，“倒也不必想我想得如此厉害。”

他如此与往常一般无二地厚颜无耻，倒是让陵澜松了口气，可这语气实在无耻，他嗤笑，“你梦没醒吗？”

“我可没有做梦，是某个人一直在做梦，梦里……”他煞有介事，“叫了我的名字，足足不多不少，一百零八声。”

他欲言又止，表情是又怀念又感动，最终叹息一声，感情充沛地道，“我竟不知，你对我已经如此用情至深。”

他说得真真的，如果陵澜不是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梦，好像还真要怀疑一下自己，他的演技倒也真是不赖。

陵澜嘴角抽了抽，要不理会，又觉得不能让他得意，对他道，“我不过是梦里被狗咬了。”

他的语气很是轻蔑，“这狗可恨得很，若是我叫了一百零八声，那只能是这只狗的名字了。”

“啪”一声，巫山殿内的东珠依次亮了，流淌出暖融融与莹莹的光。这俗世的光亮与插科打诨，终于把陵澜真的从那些恍若隔世的旧梦中拉了出来，失血的冰冷也在掌心的温度中慢慢消散。

“狗啊，”谢轻随放下弹指的手，一条从前没有的狰狞的血线犹如割裂他手底的刺刀，蔓延进袖口深处。面对陵澜的刻意羞辱，他像是很随意，又有些认真地说，“狗也行啊。”

东珠亮起，陵澜才注意到，谢轻随的脸似乎比平日苍白了些，可他的眼睛却很亮，比满屋子的东珠都更明亮。

陵澜的手还被谢轻随握在掌心，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疼了，他抬头，与他的视线正对上，莫名地，有些被他眼里的光晃了一下。

谢轻随低下头，墨黑色的发带轻轻垂落，拂过陵澜的面颊，他顿了顿，一向自信满满的眼眸中，竟然破天荒地有了一点紧张。

陵澜不明所以，只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是准备了许久，演练过了无数遍，才能这样又紧张又尽量流畅地说出口。

他说，“阿澜，我知道你喜欢人间，你可愿与我，与我同去人间？”

陵澜一愣，就在这时，巫山殿的门被强行破开。

黑檀木门咋然打开，一道裹挟凉意的劲风狠狠灌入，带来满室清冷的月光，清冷地冻住满屋东珠的流光。

修长圣洁的身影立在月光之中，犹如清冷的月落在地上，雪白的长发与衣袂飘摇。

门才刚打开，可他却像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听了多久，他的表情也如月光般清冷，甚至有些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