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倾湘一夜无梦,仿佛放下心头大石般,真真正正睡死过去,以至于被暴烈的阳光晒醒时已经是晌午了。
"聆云,吃了吗?"他迷迷瞪瞪爬起来,打了个巨大的呵欠,下意识便问出了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嗯?……人呢?"
孟倾湘赤着脚下了地,一晚上蜷缩在沙发上让他四肢不得伸展,落地时犹如落在棉花上一般,虚虚的不着边际。
但他也顾不上这些,先是打着飘去了浴室,发现人不在,又下意识往窗外看过去,看到花团锦簇却空无一人时才反应过来:这该死的时空结界,如果他真的在外面,自己应当也是看不见的。
孟倾湘长那么大,还没试过想找人却无处下手的情况,心里顿时一慌,他先想到了最坏的可能——罗崇文又来强人所难了。
但那人昨天刚来,还拿他哥来当要挟的筹码,今天总不能又出什么新招数?
不对,应该不是他。
那就是许聆云自己找他去了?
孟倾湘坐在床边,感受着已经凉透的床铺,暗自摇了摇头——应当也不是,连说辞都没准备好,现在去岂不是打无准备的仗……
孟倾湘思前想后,实在找不到许聆云失踪的理由,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思潦草洗漱过后便出了门,打算先在小白楼和院子里找一圈。
他们的时空一直在加深重合,说不定哪天就把整个小白楼和院子都融进去了,出去找总比一直待在房间里胡思乱想要好。
但他找遍了整个小白楼,甚至求着搞卫生的阿姨帮他开了其他房间的门,逐一检查后依然没有发现许聆云的踪迹,一番折腾下来,孟倾湘精疲力竭地从小白楼里走出来,绕到郁郁葱葱的后院,在花枝烂漫的秋千架上无力地坐了下来。
使君子花藤被外力惊扰,绯红的花瓣纷纷飘落在那始作俑者身上,孟倾湘抿了抿唇,突然意识到自己很想许聆云。
聆云,你到底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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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倾湘做梦都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在另一个空间的同一个位置,盘腿坐在一块破布织就的布垫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影。
电影名叫《小城之春》,许聆云看着这电影很新,似乎是他被关进来后才上映的,故事的开头便奠定了悲剧的基调,虽然立意新颖,情思细腻,但他却丝毫提不起精神,
方才出门时,他目光扫过那个铁铸的门牌,惊讶地发现了一件事——009的门牌上,不知何时被人另刻了一行小字:藏雲。
那是罗崇文的字,许聆云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入狱前收到的那封"信"上便是这样的字体,当时他还暗自夸赞此人的书法,称其“铁画银钩笔势如峰,颇有大家之风范”。
可这“大家风范”被镌刻在一块小小的铁牌上,藏匿的便是阴谋家的心思,许聆云在看到的那刻便觉得恶心……藏云藏云,藏的不就是自己么?
可怜他这一年来多次出门放风,竟从未留心过这个牌子,若是叫他早些见着了,他便是偷也要将这块牌子抠下来,捏在手里伺机与那姓罗的同归于尽,省得他一天到晚做那不切实际的,金屋藏娇的美梦。
可如今有人给了他希望,叫他忍耐,叫他珍重自己,许聆云只得耐下性子,装作没看到那般转身离去。
他心里恨毒了罗崇文,连最喜欢的电影也看不进去,他知道罗崇文安排这一出是为了讨好自己,但罗崇文越是讨好越叫他恨屋及乌,此刻便是如坐针毡,恨不得拂袖而去。
许聆云强逼着自己深呼吸,淡漠的目光再次投向荧屏,却发现已经错过了许多情节,他越发觉得烦闷,只好取下眼镜扶额休息,一个苍老但有劲的声音便是在这时传入耳畔——“这部电影,不好看么?”
许聆云一愣,下意识偏了偏头,映入余光的先是一个有些佝偻的轮廓,他意识到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学者,微微欠了欠身,“还好,晚辈方才有些走神,故而没看到前情,便没兴趣了。”
那学者充满善意地笑了笑,待许聆云戴上眼镜才发现,那居然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浑身上下穿戴整齐,腰杆笔挺精神矍铄地目视前方,像他见过的那些老学究一般,体面得让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