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林厘然自嘲地笑了笑,他觉得来陪护爸爸已经很荒谬,不介意再说点更荒谬的。
“老一辈的人,都是那样的,他们也经常在饭桌上聊天聊起什么时,嫌弃我没文化,说上一两句。”
“您怎么说?忍着吗?”林厘然突然有了兴趣,因为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他妈妈身上,妈妈会直接把桌子掀了,大家都别吃了。
爸爸和妈妈的离婚,少不了爷爷奶奶这两支强力催化剂。
“第一次,我说,我连父母都没有,没有文化也不奇怪。”小姜阿姨笑意盈盈的,丝毫看不出在讲一件令她很难堪的事,“后来我就不说了,因为我发现,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找个由头自说自话,打发时间,或者找存在感,所以没必要那么在意。”
听出来小姜阿姨在安慰自己,林厘然耸耸肩。
看向病床上昏睡的爸爸,林厘然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最恨他的时候,林厘然曾幻想他遭遇什么天灾人祸,总之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这一刻真的来临,看着戴着呼吸机的爸爸,林厘然没有任何强烈的感觉。
就只是平静。接受命运带来的一切结局。
一年前的年夜饭,爸爸就一直咳嗽,但恶化的速度让所有人意想不到。小姜阿姨说,生意上出了点问题,他压力太大,每天喝酒抽烟,熬夜焦虑,再加上之前她生病,种种事件,他忍了很久,但还是催化了病情。
“如果他没撑过去,你打算怎么办?”林厘然直截了当地说。
“有瑞瑞在,我不至于无家可归。”小姜阿姨也知道林厘然说的是他爷爷奶奶,比较难对付,“医生说,志强的肺病治是治不好了,但及时住院观察,撑个三四年还是可以的。”
意思是,至少还有三四年的时间,一切都还有变数。
“好。”
“医生说他最近状态还可以,下次住院你就不用这么辛苦赶过来了,明年瑞瑞上小学,会上全托班,到时候我有时间的。你先睡会儿吧,离放学时间还早。”
“嗯。”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离早读课还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白郁非还是回应了一句。
林厘然后脑勺对着白郁非,闷闷地答应了一声。没过几秒,他又说:“对了,唐姐元旦假期之后就会回来上班了。”
“嗯?乔姨说的吗?”白郁非好久没听到唐姐的消息,但她在店里又没听乔姨说过她要回来的事。
“不是,前阵子我一直和唐姐联系,她跟我说的。”
那时候,守在妈妈病床前的唐思初和守在爸爸病床前的林厘然因这相似的境遇,聊到了一起。唐姐会问店里怎么样,又说有小非帮忙,一定还是井井有条的。
林厘然说大家都挺担心她的,只知道她家里有事,但时间未免太长了。唐姐在黑暗的病房里打字,说元旦后会回来,家里的事暂时能告一段落。
“那就好,上次我生日吃饭她不在,有机会我单独再请她。”
提到生日,林厘然大脑短暂空白了一下,他想起自己桌肚里还放着没有送出去的礼物。
幸好现在趴着睡的姿态,白郁非看不到他怅然若失的表情。
“你的生日。”
“怎么了?”
“我没有准备礼物。”
白郁非停下手中抄写的笔。说实话,往前的十几年人生里,本来就没多少人会送她生日礼物,所以她根本不在意。但听林厘然突然说起这件事,心里却真的有空了一块的感觉。
不受控制地空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觉得自己非常无理,又乱糟糟的,眼里看不进书。
没等白郁非想好怎么说,林厘然又补充道:“我是觉得,这样你明年也不用再准备我的那份啦,我们大家就吃吃饭什么的,也挺好。”
原来是这样。白郁非松了一口气,她的想法摊得很明白,林厘然也是怕她会尴尬吧,干脆先从自己这里断开。
“嗯。”只能这样答应着,白郁非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了,却还是在这充满失落的语气里冒出点点无奈。
她不可否认在某些瞬间对林厘然产生过的异样情绪,但她只能压制,阻止一切萌芽。她没有力气再处理一段新的、掺杂太多私人情绪的关系,上次那句“不要围着别人转”,不仅是说给他听,更是说给自己。
让我们避免不好的结局。
“但是。”林厘然缓缓坐直身体,歪着头看向白郁非,“生日快乐。生日那天,没能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