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四年前，纪停梣收到了自己想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得当晚就请客庆祝，然而等他冷静下来，他才发觉秦桓恒的录取通知书还没到，他当时太过高兴，以至于没注意到秦桓恒的表情是不自在的，现在想来，倒让他觉得当年为秦桓恒报考专业美术大学附近的财经大学的自己是多么可笑，虽然那所学校也很好。

至于当时的秦桓恒可谓是太狡猾了，他借着纪停梣开心喝醉了，找了个借口浑水摸鱼过去了，但眼见时间越来越近，纪停梣不免开始怀疑起来，等他去细细查了一番，才知道秦桓恒压根没有填志愿，他要出国。

在纪停梣满脸震惊，打算质问秦桓恒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只在房间里看到一张纸条。

［哥，我出国了，等我。］

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有短短的七个字，但了解秦桓恒的纪停梣又怎么不知道秦桓恒在这个七个字下隐藏的意思——出国是真的，不想解释或者说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是真的，至于“等”就是让纪停梣不要去找他。

纪停梣是真的完全不理解秦桓恒的行为，一个人默不作声跑到国外，然后又留下一封不明不白让他等的信，这算什么？算道德绑架吗？是他这些年太惯着他了吗？让他干出这种事？并且还觉得他会乖乖等对方？

而更让纪停梣暴躁的是，秦桓恒明知道他会生气，明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还明知故犯，这是什么意思？

要出国说清楚来不就行，他又不会拦着，干嘛要这么默不作声？还让他不要去找他，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了？

……

纪停梣一直待在秦桓恒房间里，眉头紧皱就没舒展开来过，他脑子飞速运转，一会生气着，一会又想去找他。

直到饭点了，秦兮鸢上来叫他吃饭，他才缓过神，才知道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纪停梣沉默了许久，看向秦兮鸢，说说：“……妈，你们早就知道了吗？”

秦兮鸢没回答，只是让他先吃饭，饭后，秦兮鸢把他叫到书房，纪停梣却先她一步开口：“妈……我想去找阿楢。”

秦兮鸢对此即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她问：“你不恨他吗？”

几秒后，纪停梣低下眼眸，回答：“……也许吧，但他是我弟弟，我总要见他。”

秦兮鸢眉头一皱，说：“兄弟之间迟早要各自成家，难道到时候你也还要去找他？”

“……妈，我不想回答。”

秦兮鸢见不得纪停梣这样，点破他内心的小心思：“你不用向任何人回答，你只需向你自己回答，阿楢他不是你亲弟弟，或者说，你真的只是把他当成弟弟吗？”

“……我希望是，所以我不知道。”

秦兮鸢伸手触碰他的眉头，见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才放缓声音，道：“停梣，你忘了我们教过你的吗？要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要敢想敢做，我们会答应阿楢的请求，同样也会答应你的。”

纪停梣突然有点不敢面对秦兮鸢，比起在职场上呼风唤雨的女强人纪凛萱，他更怕他那刚柔并济的妈妈，他不愿面对，只能抛出他一直在意的问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秦桓恒是小时候他自己捡回家来的，却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

秦兮鸢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当年你太小了，逃避了这件事，选择性遗忘了它。”

纪停梣没说话，自从他成年，他其实就或多或少听到了当年发生的事。

当年，六岁的纪停梣在一次意外被偏激的反社会的团体抓走，一个月，他整整失踪了一整个月，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都知道他回来后什么也不说，心理防线封闭的太过严密，稍微逼急一点，纪停梣就会大声尖叫直至晕过去。

秦兮鸢和纪凛萱为此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又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他去乡下散心，结果，半路停车休息的时候，她们一不注意，纪停梣不见了，秦兮鸢她们简直担心死了，她们害怕再来一场灾难，让她们唯一的孩子再次受到伤害。

俩人急急忙忙打电话叫人来找，自己也找了大半天，最后在希望殆尽之际，看见纪停梣拉着另一个小孩回来了。

秦兮鸢激动地上前抱住了她的孩子，然后听到饱受苦难甚至被心理医生推断有自闭倾向的纪停梣说出了这段时间的第一句：“我要他当我弟弟。”

秦兮鸢和纪凛萱两人面面相窥，不知道是喜还是忧，然而俩人见纪停梣态度坚定，走哪都牵着那个小孩，而那个小孩也不吵不闹紧跟着纪停梣。

对此，秦兮鸢和纪凛萱也不是没想过找那个小男孩说话，只是两人太过紧密了，每次纪停梣都率先挡住了两人，然后眼神平静得看着两人，仿佛在说——我要他当我弟弟，他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