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以让奶奶福寿安康的神明。”
天真无邪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最是让人感动,姥姥将黎也拥入怀里,眼泪悄无声息的滑下来:“乖宝宝,好孩子。”
黎也最终还是没跟姥爷回深港,因为温厚的舅祖父哄骗黎也留下了,他说:“我们解家佛堂里世世代代供奉的佛才是最灵验的,不止能听见还能实现你的所有心愿。”
月色淡弱,长廊上橘色的光洒在两姐妹身上,黎宿牵着黎也的手往佛堂方向走,夜风夹雪拂过院子里种的青竹沙沙作响。
到了晚上,黎也会怕那些竹子,绷着小脸,握着黎宿的手很紧,在黎也看来,竹影后似乎会隐藏有一切童话故事里悄悄地溜到她们身后的吓人怪物。
行至佛堂外,光最亮的廊下,黎也问:“十一姐,佛祖真的能实现我的心愿吗?”
“当然。”
黎宿屈膝蹲下身,帮黎也整理好衣领,扣上衣纽扣。黎也又问:“为什么?”
黎宿浅笑答:“因为佛爱众生,见人间疾苦,会心有不忍。”
守岁夜在佛堂里抄了一晚的佛经为姥姥祈福,因为少用毛笔,黎宿手酸得第二天用早餐时拿筷子都发抖。
还是那位不熟的舅表姐,在餐桌上发出傲慢地轻笑:“还装呢,我们又不是你的观众,长辈夸你两句懂事,你还演上瘾了。”
黎宿黎也一同看过去,同桌的其他人用餐动作稍稍停顿下,望向说话的舅表姐,一句来自解盔满含威慑的询问音响起:“解珺,你想说什么?”
解珺还真是一点也不怕解盔,托着下巴,无畏地用筷子指向黎宿,指甲涂抹了艳丽朱蔻:“这有个外姓人。”
被点的黎宿镇定自若地放筷。
“八姐你疯了?大年初一说这些。”
同桌年龄跟黎宿差不多女生压着低音量,扯解珺的手肘处的衣料,解珺别肘,理直气壮:“我说的不对?这里是解家的祖宅,回来过年的哪个人不是姓解。”
“解家的家主是姑奶,十一姐是姑奶的亲外孙女,又是在祖宅长大的,留下过年不是很正常吗,以前她也……”
解珺打断,口吻是显见的优越感:“这和配不配和我们解家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有什么关系?”
“够了你……”
女生大概是觉得同解珺说不通,歉意地看黎宿。
圆餐桌上的其余十几人看着这一幕不显露任何,漠然置之。
黎宿微抿起唇,隐忍不做声,解盔手刚搭上餐桌,这个姿态像是要准备训斥解珺,只是他还未开口,黎也突然仰起脸呜呜地哭叫:“奶奶!”
黎宿和圆餐桌上的人始料未及,刺绣屏风对面的长辈闻声,让侍佣收起隔在两桌中间的古朴双面刺绣屏风。
屏风往一侧缓缓挪动,空间顿时变得宽阔,黎也脚步无比轻快地小跑过去伏在解老夫人的膝上,鼻腔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奶奶……”
“好好的,子奈这是怎么了?”
舅祖父第一个问,站在两大圆桌中间的空区域,左看右看:“是不是你们欺负她了?”
解老夫人掌心落在黎也的背缓缓安抚着,望向这边的眼神既有威仪又充满气场,小辈们微垂眼不敢与之对视。
唯独黎宿,姿态仍不卑不亢,迎视解老夫人的双眼,也没有丝毫怯懦。
她没有做错任何,无需怕。
“她……”
黎也从解老夫人膝上抬起脑袋,手指隔空指向解珺,带着哭腔告状:“她说我是外姓人,不配留在解家过年。”
“解珺?”
被指的解珺扭捏起身,拢了拢身上披肩:“姑奶,爷爷,我没说她。”
“那你说得是谁?”
黎也在下一秒穷追不舍地问,解珺支支吾吾不明说,黎也就继续趴在解老夫人膝上哭:“她就是说我,就是说我,呜呜……这里根本不是黎也的家,黎也要回爷爷家。”
“这就是子奈的家。”姥姥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的。
那方长辈其实都已经看出了黎也是装哭,但都乐意纵容,那是她身为小孩子和幺孙享有的特权,大家都宠她。
舅祖父正颜厉色,“解珺,给你妹妹道歉。”
“凭什么,我说了没说她!”
这会儿闹得整个厅的人都不愉快了,解珺端着的大家闺秀姿架也不装了,敢在这么多亲人面前,跋扈自恣成这样,看来在家里应是很受宠爱,有父母给她兜底,不用担心自己不懂事的行为会失去什么。
“我说的是黎宿!不够明显吗!”
黎宿眼瞳淡静,解珺拿手指指她的时候,她想要起身,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她诧异地看向解盔,解盔说:“坐好。”
这个意思是,不让她回应自证,再度将场面闹得难看。
“还有你,解子奈,小小年纪心计就这么深,你闹这出不就是想给黎宿出头故意要我难堪吗!”解珺仍在不依不饶,无理取闹。
最后在姥姥一记眼神下,解珺被父母强硬带走了,但黎也不愿意了,张开双臂拦在解珺面前:“和我十一姐道歉!”
解珺不屑冷哼,解珺父母面露尴尬,解问什摆出严父的模样喊:“子奈。”
毕竟是大年初一,闹得太过会触霉头。
闹剧结束也未能让餐厅气氛缓和过来,比黎宿年纪小的同辈们落在黎宿身上的目光多是埋怨,埋怨她为什么昨晚不跟慕家人回深港非要留下。
可是,九岁之前,黎宿一直都是跟随姥姥留在解家宅过新年,以前从来没有人贬低、说过她一句。
解珺父母离开了一阵子,又折返回来,拿了两个很厚的红包给坐在姥姥身旁乖巧吃早餐的黎也,黎也刚被解问什斥责了一番,蔫蔫的伸手去接,没给他们笑脸,就淡淡一声:“谢谢。”
“抱歉姑姑,珺儿不懂事,被我们宠坏了,扰了现下的气氛,我们先带她回去办点事,晚些再回来。”解珺父母避重就轻地向姥姥告辞。
而黎宿,从头到尾都被他们忽略跳过了。
早饭过后,姥姥需要输液,黎宿和黎也陪在房内,黎宿读今日时报给姥姥听,姥姥靠在床头宠溺地看盘腿坐在身边数钱的黎也。
黎宿陪姥姥输完液已经十一点多,快到午餐时间了。
黎宿趁黏她的黎也被京宜叫走不在,跟姥姥提出先行离开,过几日再随父母一起过来。
姥姥只是沉思着看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也没留,应允对这里已经无所适从的她离开了解家宅。
杨管家送黎宿到门口,递给了好多个红包黎宿,说:“最上面那个是老夫人给十一姐的。”
“麻烦你帮我转告姥姥说谢谢。”
杨管家让司机送黎宿回去,黎宿说不用。
黎宿想留在解家宅陪姥姥,可想留总归只能是想,春节期间,特别是初三前这几天,她这个外姓人确实不合适留在解家宅,就算留下了,也无法长久陪在姥姥身侧,姥姥要面见的客人很多,身体原因也需要多休息。
除了回隐园,黎宿不知道还能去哪。
隐园家里没人,昨日中午,黎知怀就陪陈美安回乡过年了。
黎宿一直凝思着沿墙边走,眼不观路,在转角口处与一个走出视线盲区的人轻轻相撞,对方手上提着的保温食盒因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抱歉。”
黎宿本能性后退了一小步,顾不上去看撞到的是谁,道歉后反应快速地蹲下身将食盒捡起,食盒里装有食物,外壳还是温热的。
黎宿起身时,注意到对方垂在身侧的手有伤,纱布缠住的手腕,以及关节青紫淤伤的五指。
“对不起。”
黎宿又说一句,捧着保温食盒,抬眸,正好对上詹长庭英凌的双眼。
她神情一愣。
然后就这么想起了正式开学前她在这条街遇见过他,那时的他手里也拿着这样一个食盒。
也是如今日这般俊清朗俊逸,这般骄矜,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下的眉眼说不出的桀骜。
詹长庭微微挑眉,一边好笑地看着黎宿,一边将手机从耳边拿下,黎宿看见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的页面,上方备注人是“郁行哥”。
“就只是道歉?”
“我会赔你个新的。”
黎宿指的是这个保温食盒,她递过去,他不接,手放进裤袋里,看了她好一会儿,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不用你赔。你倒是……可以陪我去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