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处毫无压迫感,柳映真明白,洛闻音已经没了力气。府外禁军死守,刘静姝等的就是个口实,纵使心念动摇,她也不能在此刻退让,给对方留下把柄。
“殿下,人死不能复生,您寻不到她们。”
狭长的廊道看不到头,柳映真的话就像黑夜里带血的刀,血珠滴答,余音回响,无处不在提醒洛闻音,燕岚死了。
“您真要出府,她们就白死了,宁远清,那些将士,她们都白死了。”
说到最后,柳映真已然垂泪。
温热的泪滴溅到手上,洛闻音被唤回理智,松开手退后几步,呢喃道:“都死了。”
她转身看向另一头,灵堂太远,千盏明灯亮不到这里。宁远清停灵府中,尸骨未寒。
不堪回首的记忆涌来,残肢断首,尸骸遍地,长戎卫的血流淌在脚下,汇成条阻断去路的鸿沟。
闪电劈开夜空,闷雷砸落,惊掉了玉佩,洛闻音弯腰去拾。
遽然刮起阵疾风,风声呼啸,交织出各种声音,在耳畔嗡鸣。
“阿音,结绳同心,我们绑在一起。”
“阿音,我在华州等你。”
“阿音!”
“阿音——”
嘶喊声变得凄厉渺远,如深渊里濒死的求救,热风割在脸上,像那滚烫的血泪。洛闻音伸手,却够不到玉佩,焦痕上燃起烈火,浮现出燕岚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她捂住耳朵,齿间压抑着呜咽,仿佛只遍体鳞伤的孤兽,湮灭在火海里,眼看着满身骨血烧成灰烬。
可死去的人不是她。
送燕岚去华州是为避京中动乱,不想竟将她推上绝路。如果能早些找出军中内鬼,今日之祸就不会发生。
悔恨和不甘翻涌,将洛闻音吞噬。
自马鸣关一战后,她以为此生不会再败。未曾想时隔七年,会在这场筹谋已久的较量中一败涂地,最终输给自己。
血气漫上来,视线里一片模糊,只有燕岚的音容笑貌犹在。
她好恨!
恨死了躲在背后捅刀的宵小,更恨死了自己。
一滴泪珠滑落,跌在失去光泽的玉佩上,转瞬间被血色覆盖。洛闻音心头剧痛,俯身吐了一地血。
“殿下!”柳映真大惊,忙拦腰将她扶住,向周围递去个焦灼的眼神,“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值夜的侍医。”
院中脚步嘈杂,乱作一团。
四肢百骸如灌铅般沉重,洛闻音提不起半点力气,无法走出一步。
这身躯好像躺在战场上,被战车碾过,碾得七零八碎,再缝补起来,塞进华贵的衣装,扮出完好无损的表象。一旦卸掉伪装,就碎成一摊烂肉。
意识逐渐脱离躯体,连痛感都弱去几分,她想要说什么,张嘴又呕出一口血。
到后院不过百步,安顿好洛闻音,柳映真的前襟已染上大片殷红。她顾不得更换,拦下要行礼的侍医,把人推到榻前。
诊脉施针,忙活一通,屋内血腥味更甚,侍医颤抖着跪倒。
瞧着情况不对,柳映真不听任何解释,拔腿直奔前厅。
沈家姊妹还候在原处,一见她出来,异口同声问道:“殿下如何了?”
柳映真答非所问:“你们出府后去梵真寺找行念师太,请她来府中替先帝诵经祈福。”
“诵经祈福要七日,可三日后先帝就要出殡——嘶——你干嘛打我?”沈修仪一时没反应过来,无端遭沈涵仪肘击,龇牙看过去,对上自家妹妹摇出残影的脑袋,才意识到问题,欲言又止,“殿下她......”
柳映真无声颔首。
她忧心新君借机发难,送两人到昭澜院前,神色凝重:“你们回去,即刻以殿下的名义给她们仨传信,封锁京畿,不可放各地守备军入京,记住,就算有圣旨也不行。”
国丧期间,刘静姝必不敢妄动,就怕奸人从中作梗。
湿意钻进发间,柳映真回到院中,任这场积蓄多日的雨浇了个透。雨水冲刷过血迹,露出点白玉边缘,她混着血水抓起玉佩,放在掌心里仔细擦拭。
雨势滂沱,急促的踏水声由远及近,侍医在檐下躬身,惶恐道:“长史,借一步说话。”
风扫灭了铜烛台里的微光,柳映真眼皮跳动,死死盯着侍医。
良久,她抹掉脸上水渍:“把话咽回肚子里,去把黄侍医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