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的日子眨眼便过去,燕岚回到宫里,每天一下值,就直奔安国府,在府门前站一两个时辰。
年后开春,寒风依然凛冽,晚间偶尔落雪,有时雪里夹杂着雨,被风吹进衣襟里,针砭刺骨。柳映真不忍心,几次三番劝洛闻音,都没起作用。
不知谁把这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刘玚趁闲叫来燕岚询问,燕岚只说怕秦王殿下记恨,想当面解释。刘玚一听,觉得她识大体,能替君主考虑,替刘稷邺册妃的想法更加坚定,苦于刘娴君那边还没着落,再加上心中有所顾虑,暂时把这事压着。
上元灯会后,地方官陆续离京,长戎卫没之前忙碌,洛闻音也不用再往军营里跑。可一闲下来,反而浑身酸痛,没两天就染了风寒。
府中资历最老的黄侍医替她把过脉,不禁发问:“上个月那么忙,殿下身体尚好,怎么无事却病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是,身边没有知心人。”洛闻音捂嘴咳嗽,“你们又唠叨,我实在闹心。”
黄侍医活到做祖母的年纪,不会和晚辈计较,但作为一个医者,对不听劝的患者颇为恼火,便笑道:“看来是臣等说得太少,没让殿下习惯,打今日起,臣一定每天说三次,直到殿下痊愈。”
这场病持续到春狩前几日。
刘家起自漠南,以游猎为生,几百年前,因仰慕中原文化,移风易俗。依照祖制,每年二月中旬,皇帝召集宗室众臣,在上御苑进行围猎,以示不忘祖宗。
长戎卫和禁军共同负责防卫,洛闻音病才好,又得脚不沾地忙起来。
这天,她刚到营中,就见刘稷邺健步如飞地走来,看样子腿伤已好,便来讨要军职。
洛闻音遥指校场:“去跑十圈,再到泥塘里滚三趟,一刻内完成,就可入我军中。”
“泥塘里那么脏!”刘稷邺拍了下伤过的腿,“而且我这腿刚好,跑十圈合适吗?就算合适,一般人跑完十圈,起码也要用两刻,你不想让我从军就直说。”
他不敢像上次那样撒泼,边说边退到军帐外。
“别人都是选进来的,你一个靠关系的,难道不该比别人优秀?”洛闻音端坐帐中,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再说既然腿脚不方便,从什么军,回去躺着。”
一提回去躺着,刘稷邺就想到挨过的板子,看士兵手里的长枪,好像都成了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木棍。
他叫随从断后,拔腿跑出军营,钻进轿子里,如果身后长着尾巴,此时已经夹了进去。
待他回到宫内,不用耍横诉苦,刘玚似乎早料到结果,贴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气音道:“过两天就春狩了,等着看好戏。”
说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胸有成竹地抚须。
*
春狩前一晚,洛闻音检查完布防,突然接到圣谕,禁军撤出上御苑,防卫交由长戎卫全权负责。
嘉圣朝以前,春狩防卫由禁军和世家共同负责,一方如果起异心,另一方能进行牵制,后来世家倒台,禁军独揽京中防务大权,直到两年前,京城防务才由长戎卫接手。
这时候让禁军撤离,找不出任何理由,除非刘娴君拉拢孙谌之事泄露,刘玚不再信任禁军。
东宫没消息传出,洛闻音只叫手下严防四面,特别是先前禁军负责的地方。
当晚,她抽空去了东宫,刘娴君甚至不知禁军撤防,盘算过各种可能,又开始担忧储君之位易主。
洛闻音不指望从她嘴里问出细节,安慰几句就要回府。
出了东宫,刘娴君追来,瞄着四下无人,小声道:“我怀疑是曲今安,她不主张我拉拢孙谌,而且也不赞成东宫和安国府往来过密。”
洛闻音道:“是黑是白,明日便知,皇姊宫中的人,我可不了解。”
唯有这个曲今安,她打探过很多次。
此人号逢古居士,才高八斗,在文章上和赵黎齐名,更有治世之能,只是她放浪形骸,常年浪迹在市井间,不屑与权贵为伍。官府曾多次征召,却连人影都找不到,后来因一饭之恩,入东宫为幕僚。
这样一个刚直的人,会因政见不合而出卖太女,洛闻音根本不信。
不过曲今安反对东宫和安国府往来,这点倒令人意外。比起一般幕僚,她更应该看得清局势,知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
该找个时间和曲今安聊一聊,该怎样把人请来呢?
洛闻音想着,策马缓步走在宫道上,临近东府门,看到燕岚转身,两人在这黑夜里又一次四目相对。
她们四十几天没见,像是隔了几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