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频繁而紧密的交锋里,她逐渐占劳上风,哪怕每次都以服软告终,但主动权已经捏在手里。
洛闻音坐在榻上,既不躺下,也不坐直,微躬着背,还陷在震惊里。她在满身防备的情况下被抱起,居然没做出本能反击,就像尊木雕,任人端在怀里,连头发丝都顺从地垂下。
谁控制了她?
汤匙伸到嘴边,洛闻音猛吹口气,把浅色药汁溅到燕岚脸上,当是报了那一抱之仇。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手一松,滚落了碗,人便钻进被褥里。
屋里热,衣裳又没脱,褥子还没躺热,她先出了一身汗,一看燕岚脸上的药汁还没擦,弯着眉眼笑起来:“走,沐浴去。”
暖阁里只有两盏烛灯,看不清神色,让那朦胧的眼神分外深情。
*
府衙当夜就接到报案,掌柜眼圈青一片,闭口不提元通柜坊,只说被四个女子打晕。
县令听完陈述,判定是寻仇。四个女子寻仇,多半是桃花债,她鄙夷地斜了眼掌柜,叫来讼时,替嫌犯画像。
掌柜不知四人身份,怕得罪官家女,含糊地说了几个特征。
长发,轻裘,模样周正。
讼时听完,把笔一扔,拍案道:“只要不是歪瓜裂枣,谁不是这模样,就在这兴平县里,可以找出四千个这样的女子。”
掌柜平日口碑不算好,不供出一人,怕被县令斥责报假案,敲脑袋假装苦想一阵,说出四人里话最少的燕岚。
讼时根据描述,画出鹅蛋脸,新月眉,杏仁眼,俨然是个温婉而不失英气的女子。
衙役们拿着画像满城问,历经大半月,食肆酒楼问过一圈,毫无进展。期限没到,此案无法不了了之,县令想着周璇见多识广,便带上画像去往将军府。
县衙和将军府一街之隔,步行只要一柱香时间。
周璇刚从军营里回来,进门时在和柳映真讨论刀法,看到屋内的县令,一掌劈出去热情地打招呼。
县令矮下半个头,恭敬地回礼,从衣袖里掏出画像。
周璇三个月入京述职一次,上次去是九月中,燕岚还是女奴温十七。她举着画像看半天,摇头道:“没见过,瞧着良善,不像会打人的。”
就是这句“良善”,让柳映真觉得耳熟,便拉过画像一脚,一看当即分析出原委:“人肯定不是这姑娘打的。”
县令不认识柳映真,见周璇和她熟识,因而十分客气:“依您之见,是那掌柜在报假案?”
柳映真看向周璇:“这姑娘是殿下仔细着的人,你说人是谁打的?”
县令不愧是文官出身,一听就听懂,向两人道谢,回到县衙,就让县尉点齐人手,去捉拿掌柜归案。
告状不成,反把自己搭进牢里,掌柜是个软骨头,屁滚尿流地招认。
半年来,陆续有人用元通柜坊的千两银票买通冶官,私购精铁,翊阳卫盯梢几次,但对方身手敏捷,每次都跑掉。又不能无故拘捕柜坊伙计,周璇正愁找不到突破口,一听乐了,立刻派手下到元通柜坊去,以连坐为由,把周掌柜带到府中。
看着本家异性贼眉鼠眼的模样,甚是觉得晦气,当场抽了几鞭,再让人把他交给县令审问。
谁知第二天,要人的找到了将军府。
*
洛闻音躺在褥子上,书往脸上一盖:“刘琛去要人,有意思。”
她十几天没出郡王府,云笙每天换一个身份,在城里打探,今天从将军府前回来,看起来像买冬枣的小贩。
燕岚也坐在褥子上,衣摆盖住洛闻音的脚,面前放着刚换好新药的香囊。
那晚沐浴,她别扭半晌,只站在浴池另一头,把脚伸下去,脚趾碰水,立刻卷起衣裳跑出。躺在榻上一整夜,水雾中模糊的笑脸挥之不去。
往后这段时间,她们似乎都忘了那天的事,同处暖阁,话不过三句。
云笙站在小门外,觉得自己多余,却被刘静姝挡在身后,无路可退。
洛闻音脚被捂热,曲趾挠燕岚的腿,抬头把视线越过云笙:“这个刘琛是哪一支的,我实在没印象,阿姊和他熟吗?”
刘静姝抛给她一个石榴:“你对他没印象,对他老子一定有印象,绍其侯还记得吗?”
这一说,洛闻音还是有点印象的。
当年北伐时,绍其侯担任先锋,但这人嗜酒如命,延误战机,按军法本该处死,她网开一面,将人押回京。后来刘稷邺求情,刘玚只褫夺绍其侯爵位,废为庶人。
洛闻音坐起身,把石榴递给燕岚:“绍其侯也不管儿子。”
“你回京前一年,绍其侯就喝酒喝死了,一个酒鬼,还图他管儿子。”刘静姝扒开云笙,钻进暖阁里,“这刘琛可是个混球,带着管家横行街市,但他再没爵也是个宗亲,只要不触犯国法,处理不了。”
燕岚剥着石榴,插了句话:“你们刘家真是良莠不齐。”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又被蹬了一脚。
“看来是个和我有仇的。”洛闻音拿过香囊,套在手腕上,“既然和刘稷邺有交情,那得把他端了。”
里边还够躺四五个人,刘静姝看了眼空地,又钻了出去:“听说乌阳人入朝那天,你差点把刘稷邺脖子拧断,看来是真的。”
云笙已经走到正门,听到这句话,又折回来:“我听说了那事,还不是怪他要招惹......”
“去趟将军府。”洛闻音向她扔去一块石榴皮,“叫周璇把刘琛留在府上。”
燕岚剥完石榴,粒粒分明地平铺在盘子里,拉起衣摆道:“我也去。”
“你去有什么用?”洛闻音抬脚,脚跟抵在她手背,脚尖一点,隔着手背把衣摆踩褥子上,“别把自己搭进去。”
闲人都退了出去,小门外拉下门帘。
燕岚要抽手,没抽出来,便张开小指挠洛闻音脚底:“殿下是在担心我吗?”
痒意袭来,洛闻音缩脚,手撑在膝头,垂着眸看那盘石榴:“第三句话了。”
分明近在咫尺,她只看不吃,流露出思索的神情,可那眼神不太认真,带点诱捕的影子。
燕岚分外警惕,只怕开口要落入陷阱。
暖阁里干燥,她感到口渴,可水壶放在桌上,坐着够不到,便抓起几颗石榴放嘴里。
被踩过那只手藏到身后,不觉向身旁移动,做出个虚揽着人的姿势。
洛闻音侧过身,这角度正好,余光能看到不安分的手,她挑起眼角:“我的石榴好吃吗?”
这刻意强调主次的问话,让燕岚起了别的心思,她像是抱着团虚火,越发口干舌燥。
美人在侧的感觉真磨人,不如美人坐怀来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