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燕岚出现在西市。
明日休沐,她今晚留宿顺义侯府,听姑姑叮嘱早些休息时,想起件事,便带了个侍女出门。
这几天气温骤降,街上积雪未扫,小贩们摸到天黑就归家,只有几家铺子还半敞着门,灯笼零星地点亮长街。
燕岚走过两条街,买到需要的东西,专挑小道往回走。她腿长步子大,绕过两条巷道,把侍女甩开十几个身位。
拐角处有人追上来,她以为是侍女,开口要打趣几句,还没发出声音,一块粗糙的布塞到鼻下,双手被钳制住,跟着一阵天旋地转。
雪地上多出一排脚印,燕岚被人扛在肩头,手里的东西掉落满地,那布上似乎涂了迷药,让她垂着头昏睡过去。
侍女焦急追来又匆忙跑开的身影,在眼皮开合间缩成条线。
不知过了多久,她撑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躺在间草屋里,身上没有任何不适,仿佛只是睡了一觉。
这屋子废弃已久,残破的屋顶漏着烈风,窗外雪地反射着白光,能看到脚边铺了层灰,房间里没有桌椅,墙边推着一摞杂物。
而杂物旁边,两个黑衣人握着钩刀,露两只眼睛睨着燕岚。
高的那人道:“她醒了,我们要出城吗?”
矮的那人道:“北门关了,今晚出不去,去他妈的,平时都不关城门。”
燕岚手脚没被捆,还能自由活动,但她不敢随便动,冲那两人笑道:“两位大哥,我可以带你们出城。”
从声音听起来,这两人不是劫她入望京的人,大概是那人的手下。
两人不答话,挥舞钩刀,她惜命地捂住嘴压下笑。
唯一的逃路是那扇破窗,她白长这身高,刀剑弓马,无一精通,要是翻窗逃跑,肯定逃不过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寒鸦嘲哳,飞过屋顶时拉下滩白色软物,从破洞口掉下,落在高个肩头。燕岚计从中来,按着小腹道:“大哥,行个方便。”
“屁事多!”高个子把钩刀扎进地里,“就在这儿解决!”
燕岚退开几步,默念起洛闻音,后悔没听梵真寺里那句提醒。听这两人刚才的对话,似乎不是来灭口的,于是她道:“算了,我宁愿憋死,两位大哥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要杀我,让我死个明白。”
矮个子道:“我们只管把你活着带出去,有什么疑问,你自己去问主子。”
看来今夜安全,不用担心丧命,燕岚可以安心思考逃生。思来想去,只能在城门前临机应变。
蝇虫毫无头绪地飞到檐下,坠入蛛网里,这张网是破损的,那小虫拼命震动翅膀,挣脱了捆束,死里逃生。
侍女没跟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糟糕。
高个子别着刀出去查看,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语气里充满慌乱:“官府的人在查街,什么破运气,鸟屎掉老子肩上,就知道没好事,咱们怎么办?”
矮个子握紧刀柄,自我安慰:“这破屋子,不会被查。”
燕岚听到马蹄声,不知是府衙还是长戎卫,下一刻,有人命令道:“这里有脚印,你们两个进去检查。”
是宁远清!
一定是侍女报的信。
救兵到来,危机随之到来,稳住黑衣人,就等于握住生机。
长戎卫进到院子里,燕岚对找地方躲藏的两人道:“这屋没处藏,你们这身装扮,准会被抓,快把黑袍子脱了,好说咱们是一伙的。”
矮个子听见声音,像是才想起屋内还有一人,冲高个子点头,钩刀一挺。
两把钩刀一左一右,架在燕岚肩上,刀尖向内勾向喉头,往后稍微用力,就能绞断喉咙。
高个子推她出去,喊道:“放我们出城,否则就杀了她!”
燕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刀架脖子上是真怕。听洛闻音说过,死士和亡命徒无异,想赢过他们,必须自身实力过硬。
她在心里祈祷佛祖保佑,如果能成功脱险,回去之后一定拜师习武。
出了小院,见宁远清勒马,叫手下让开条道,燕岚凉凉道:“完了。”
一旦出城,她就彻底落入别人手中,生死不由己。然而刚踏上街道,两支利箭破空飞来,从后到前贯穿黑衣人的喉咙。
不给喘息之机,一剑封喉。
钩刀柄砸到脚上,燕岚感觉不到疼。长戎卫围过来,她脚下发软,只向他们伸出手,像要抓住稍纵即逝的生机,这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后肩被轻抽了下,她回头,看到白马上写满怒意的脸。
洛闻音扬起马鞭,声音沙哑:“叫你别乱跑,聋了吗?”
根据侍女回报,她下令关闭四方城门,传宁远清调集百名军士,一路跟脚印过来。肚子里的火都冻成了冰,又冷又累,全身打哪都不舒服。
燕岚自知理亏,又心疼,当着许多人的面,不好表露私人感情,卑微道:“臣知罪,请殿下责罚。”
这模样看在洛闻音眼里,简直是不服气挑衅,明知无法责罚还提。
那火气就像沸腾的开水,盛在壶里,被堵住出气孔,壶下还在燃烧,眼见就要爆开,她把马鞭甩得空响:“快滚,别再来烦我!”
燕岚暗道糟糕,正不知所措,被从人墙里冒出来的燕菀拉走,兵甲碰撞里夹杂着断续的咳嗽声,可她看不到人。
黑衣人被拖在,带出长而深的痕迹,素白的雪翻起,盖住殷红的血迹。
洛闻音打马回府,跑得头昏脑胀,一进屋,看到再次端上来的药,手一扬褐汁飞洒,碎瓷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