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音吃了橘子,不指名不道姓地问:“她来问什么?”
行念道:“她心中有人。”
洛闻音来了兴趣:“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行念笑道:“不可说,殿下前来,可是要算卦?”
“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还不能说。”洛闻音有点不乐意,不过那点情绪没做停留,她眨眼笑道,“过两天我要去查军,请师太为我算一卦,是凶是吉。”
望京里的宗室被柳映真暗查了遍,没人私铸兵刃,那黑衣人必然藏在京畿三县里,出长戎卫外,安国军其余三卫正好驻扎三县,可以查军为由暗访。
行念翻过一片橘皮,背面是烧裂的龟甲,她看向裂纹,掐指道:“殿下可放心去,大吉,还能有意外之喜。”
火炉旁放着空碗,洛闻音拿过来,到了碗热水暖手,问道:“什么?”
凭借对行念算卦规矩的了解,她自问自答:“不可说。”
被夺了口头禅,行念大笑。
水放凉了些,洛闻音喝了两口,舌尖舔过嘴唇,又喝了口,放下碗,提起茶壶开盖低头闻,被蒸得满脸热气。
行念用蒲扇指旁边的木盒,神色自若道:“不小心洒了几粒盐在碗里,贫尼给殿下换个碗。”
地上有几粒白色颗粒,是撒出来的盐,洛闻音嫌麻烦,没换碗,将就着又倒了碗水。
屋外雪势渐弱,行念支起竹窗,再次点起炉火。
木炭劈里啪啦燃烧,洛闻音旧事重提:“师太上次说让我早点离京,却没说原因。”
行念拨动念珠:“殿下留在京中,明年必有大劫。”
碗举到嘴边,洛闻音手上一顿,水撒出去两滴,落在铁网上刺啦响。白烟散去,她缓声道:“七年前,师太也是这样说。”
那时她决定离京从军,临行前来寺中问卦,行念道:“殿下去往军中,明年必有大劫。”
第二年夏天,她首次随军上战场,在马鸣关遭伏击,越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她被推倒在乱军中,血流过眉眼,糊住视线,身上不知压着谁的孩子,身下不知躺着谁的父母,是宁远清把她从死人堆里刨出来,背出战场。
念珠咔嗒,行念道:“那这次殿下会听吗?”
洛闻音道:“师太只能算吉凶,不能算生死,京中还有事,我暂时不能走。”
“果然。”行念知她从不听劝,也不强求,拨了会儿念珠,她道,“殿下心中有所挂念,只是自己尚未察觉。”
从军中到府中,洛闻音挂念的人就那么几个,她想问是谁,但没问,因为回答依然是那个不可说。
酉时用过素斋,安国府的马车来接人,柳映真要整理软垫,掀开帘子一愣。
车厢里放着个木箱子,上了朱锁,从纹饰来看,是宫里送来的。
洛闻音和行念道别,从寺里出来,转头看到缝隙里的木箱,拧眉上车,打开木箱一看,黄灿灿的金锭闪着光。
跟车过来的云箫不等她问,主动道:“宫里送来的,陛下说燕药丞欠的债,由国库偿还。”
黄金百两,是宫中近来的笑谈。
章台上,洛闻音当着满朝宣称燕岚欠她东西,从那天起,燕药丞欠秦王殿下什么,成为望京里热议的话题,柜坊里还有人开价竞猜。王公们坐不住,托人到宫里去打听,燕岚被问得不胜其烦,随口抛下句:“欠了黄金百两。”
这叫人大跌眼界,秦王贵极人臣,竟因百两黄金,和女官过不去。有人又妄加猜测,这两人之间有私仇。
洛闻音吃了哑巴亏,有苦难说。
那碗毒药可以说欠一条命,再加梁都里那次,章台下这次,三次三条命。命在某人心里那么不值钱,一条才值三十几两黄金。
她那么大度,还要被说小气,老头子明知欠东西是借口,还要来看热闹!
马车进入城区,乞丐在雪地里冻得瑟缩,挤在一起取暖。城里有收容老年乞丐的悲田院,年轻的也可在里头安居,但要每天干活来换取食物,有些人一身懒病,吃不得苦,宁愿在街头乞讨。
金锭的光泽闪进洛闻音眼里,烧出心底的火,她抓起金锭,扔出轩窗,惹来乞丐哄抢。
扔完还不解气,把木箱也扔了出去,箱盖上刻着龙纹,这可没人敢抢,最后还是柳映真把箱子捡回来。
洛闻音憋着一肚子火回府,药都没喝,把侍医全赶了出去,门还没关,云笙又闯进来。
她跑得急,气吁吁道:“顺义侯夫人来说,燕药丞被人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