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台吉跳了过来:“你这个南朝来的奸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苏晓道:“是你要毒杀我们。”
恰台吉哑了一歇:“什么?”
苏晓道:“因为,我们也杀过你们的使臣。”
长天下死寂了,日头愈来愈烈,苏晓眉间,一滴汗滑下。
阿勒坦凝了眼:“恰台吉?”
恰台吉重重摇头:“大汗,他们是杀了肯切,可我没有要杀他们!没有啊!”
苏晓盯着地上沙石,前日夜里,恰台吉说了一句官话,鞑靼人里会说官话的,极少,而恰台吉每每见到他们,恼恨也过于其余人。
是以,他极可能与鞑靼派出的使臣有干系,或为父子叔侄,或为兄弟好友。
颈侧终于一轻,刀收走了,阿勒坦向帐内走去:“明日,再不商议,我不会攻城,也会杀了你们,来告慰我的使臣。”
苏晓道:“我明白。”
转过身,炙热日光烤着身上,迈出一步,一身却都是凉的,原来中衣早就被冷汗湿透了,炎凉交织,她忽地一个恍惚,步子跄了跄。
“苏大人,”郭福匆匆跑了过来,“你没事罢?”
苏晓低声道:“没事。”
郭福忙递过去一个水壶:“苏大人,你快喝点水。”
苏晓道了声“多谢”,仰脸将水饮尽,进了帐子,顾允倚在床上看来,苏晓一笑道:“明日。”
顾允的目光落在她颈侧:“他们做什么了?”
苏晓抬手摸过去,粘腻的,指尖伸到眼前一看,血殷红,看来是被刀刃蹭破了,果然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苏晓笑道:“没什么,他们吓唬我。”
顾允默了片刻:“入夏了——”
“大人,”苏晓霍地一退,“不用酒洗的。”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苏晓似乎听着声叹气:“袍子里有帕子,干净的。”
苏晓从袖筒里翻出帕子,素白,纤尘不染,觉得可惜,寻思了会,还是按在了颈侧,“明日,我们怎么办呢?”
城下之盟不能结,真议好了,庆嘉帝会将他们三人剐了的,可架势已摆足了,人在火上烤了,他们不能不议。
顾允道:“明日事,你不用管了。”
嗓音还是低哑的,苏晓一字一字地听,心也安定了,想起了几日前立在竹边,听书房的琴声,她一向不通音律,只是觉着好,彷佛春已晚,醉眠芳草里,明月一溪水潺潺。
顾允看着苏晓,她低眼立着,眼里满盛了笑,他也不知这关头,她是想到了什么,还能笑成这样。
顾允唤道:“苏晓。”
苏晓回了神:“嗯?”
顾允道:“回去睡罢。”
苏晓笑道:“我不困,何况这还才是正午呀。”
顾允道:“安定门上三日,这些夜,你又睡了多久?”
苏晓笑了笑:“大人,他人营帐,教我如何安睡呢?”
顾允默了默:“那就在这睡。”
苏晓呆了呆,未及开口,顾允已掀了被子下床,走去扶着长案坐下了:“睡罢,我要想一想,明日的事。”
一句话似曾相识,苏晓嘿嘿两声。
顾允顿了顿:“苏晓?”
苏晓往床上一倒:“我睡,我睡。”
天又亮了,曦光照进大帐中,满地粼粼,帐内坐满了人,皆是那日席上的,两人踏了进去,阿勒坦凝眼盯着顾允:“使臣,你总算来了。”
顾允在他对面坐下:“久等。”
阿勒坦道:“使臣,那我们就开始。”
顾允道:“先论封贡,阿勒坦汗,你为尊,赐王号,颁金信,其余各枝酋长,依次给都督、指挥、千户职衔,封王后,每岁春月进马,马不得过三百匹,使者不得过百人,上等马三十匹进上,给金五两,其余上等马十两,中等八两,下等六两,不许进老瘦之马,不许每岁求增封赏。”
苏晓话音方落,座上即刻有人道:“之前我们与你们南朝通贡的时候,你们皇帝每年都会给我们先祖增加封赏的,为什么现下不行了?”
顾允道:“时异事殊,从前岁增抚赏,通贡互市也未维持多少年,诸位是要一日,还是长远?”
那人皱着眉头:“可你们南朝做官,还有几年一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