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是某种外壳被炒得酥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诱人声响,似乎就响在耳边!
这香气浓郁得近乎实体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市井的烟火气,蛮横地冲击着宜清绮因为饥饿而异常敏感的神经。
她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瞳孔因为震惊和突如其来的、被勾起的强烈食欲而微微收缩。
什么味道?!在这昆仑外门丁字区,灵气稀薄、资源匮乏如同荒漠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如此“凡俗”却又如此诱人的香气?
这绝不是辟谷丹那种为了生存而存在的冰冷苦涩之物,这是…食物。
是能带来纯粹满足和愉悦的、属于“活着”本身的香气。
她的胃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在寂静的石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香味还在源源不断地飘进来,越来越浓,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挑衅的诱惑力。
宜清绮霍然起身,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快步走到那个小小的透气孔洞前。
她踮起脚尖,努力向外张望。
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昆仑山脉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但在下方不远处,通往丙字区的一条相对宽敞些的石板路上,竟亮着一点暖融融的橘黄色光芒。
一个少女的身影,正蹲在路边。
她穿着一身明显区别于外门灰衣的、料子更好的月白色内门弟子常服,衣襟和袖口绣着精致的浅蓝色云纹,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灵光。
但这身本该显得清冷出尘的装束,此刻却与她的行为格格不入。
少女面前,竟支着一个小小的、凡间常见的红泥炭炉。
炉火烧得正旺,橘黄色的火焰欢快地跳跃着,舔舐着炉上一口黑乎乎的小铁锅。
锅里,深褐色的砂石被炒得滚烫,正发出噼啪的细微爆响。
而在那滚烫的砂石中,一颗颗饱满圆润的栗子正随着少女手中一把小铁铲的翻动,欢快地跳跃、翻滚!
每一颗栗子的外壳都呈现出诱人的油亮深褐色,上面裂开一道或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金黄酥糯的果肉。
霸道的焦糖甜香混合着栗子特有的坚果油脂香气,正是从这里,汹涌澎湃地散发出来,弥漫了整条小巷!
少女动作熟练而专注,白皙的脸颊被炉火映得红扑扑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嘴里似乎还在哼着什么不成调的小曲,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锅里翻滚的栗子,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
宜清绮完全愣住了。
内门弟子?在深夜的丁字区路边…炒糖炒栗子?!
这画面太过荒诞离奇,超出了她对“仙门”的所有认知。
她甚至下意识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饥饿过度出现了幻觉。
就在这时,似乎炒好了。
她关小了炉火,拿起一个粗糙的牛皮纸袋,用一把小铁夹子,小心翼翼地将一颗颗滚烫喷香的栗子夹进袋子里。
动作麻利,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欢喜。
她直起身,满意地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热乎乎的纸袋,深深吸了一口那浓郁醉人的香气,脸上露出一个无比满足的、近乎幸福的笑容。
然后,她捧起纸袋,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突然一转,扫过上方——对上了石屋透气孔洞里,宜清绮那双因为震惊和饥饿而显得格外明亮、在黑暗中如同小兽般的眼睛。
四目相对!
她显然也吓了一跳,捧着栗子的手微微一抖。
她显然没料到这破败石屋的孔洞里会有人偷看,而且还是个…穿着外门灰衣、满脸疲惫、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少女?
她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瞬,随即,那双漂亮的杏眼弯了起来,里面没有内门弟子惯有的高傲或审视,反而漾起一抹纯粹的好奇和…一丝了然的笑意?
仿佛看穿了宜清绮此刻被香气勾起的窘迫。
她非但没有因为被发现而尴尬或恼怒,反而大大方方地朝宜清绮晃了晃手里香气四溢的纸袋,嘴角勾起一个狡黠又友善的弧度,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
“香吧?”
然后,不等宜清绮有任何反应,她直接快速丢了一颗糖炒栗子过来,然后像是做了什么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抱着她的宝贝栗子。
脚步轻快地、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丙字区的、更明亮些的石板路尽头。
橘黄色的炉火被她收走了,石板路上重归黑暗。
丢过来的糖炒栗子,那霸道、鲜活、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焦糖栗子香气,如同有了生命般,丝丝缕缕,钻进宜清绮的鼻腔,更钻进她空荡荡的胃里。
腹中的饥饿感,因为这香气的刺激,如同被点燃的野火,轰然爆发!
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子,额头抵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
黑暗中,她急促地喘息着。
小心地剥开了栗子温热的外壳,把散发着焦糖香的栗子肉放进口中一点点咀嚼着。
眼前晃动的,是那少女月白色内门弟子服上精致的云纹,是她被炉火映红的、带着满足笑意的脸颊,是她无声晃动着纸袋时狡黠又友善的眼神,还有那无声的口型——“香吧?”
香…太香了…
这香气像一把淬了蜜糖的刀子,割裂了她强行筑起的、名为“麻木”和“忍耐”的冰冷外壳,将一种久违的、名为“渴望”的灼热,狠狠捅进了她的心脏。
这昆仑的某些人…似乎和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