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刨开一小片焦土,露出了几条火线虫。
这一次,她没有再贸然伸手。
而是用那锈迹斑斑的镐尖,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去拨弄其中一条。
动作慢得令人发指,镐尖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戳到赤炎草根须。
看得树荫下的孙管事直翻白眼,骂骂咧咧。
“废物!真是废物!比蜗牛爬还慢!”
然而,就在那镐尖看似无意的、微微颤抖着靠近一条火线虫的瞬间——
宜清绮握着镐柄的右手,手腕内侧一根筋络极其轻微地一绷。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波动,顺着镐柄传递到锈钝的镐尖!
这股灵力极其特殊,并非攻击性的火系灵力,而是一种极其内敛、带着微弱震荡之力的土属性灵力。
这股震荡之力微弱得如同蜻蜓点水,精准地透过镐尖,传递到那条火线虫身下的焦土。
“嗡!”
一声极其轻微、只有火线虫才能感受到的土系震荡波瞬间扩散。
那条正昂头准备喷射毒烟的火线虫,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了脑袋,整个身体猛地一僵,陷入短暂的麻痹和眩晕状态。
口器里凝聚的毒烟瞬间溃散。
就是现在。
宜清绮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快!准!狠!
在孙管事和其他杂役弟子眼中,只看到那个笨拙的少女右手拿着镐子抖得厉害,左手却像是“慌乱”中本能地一抓——啪!
那条僵直的火线虫就被她准确地捏在了拇指和食指之间。
紧接着,她像是被烫到一样,左手猛地一甩!
“噗叽!”
那条赤红的火线虫被狠狠摔在旁边的滚烫山岩上,瞬间爆开一小团焦黑的浆液,死得不能再死。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在旁人看来,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慌乱下的运气爆发。
“咦?” 孙管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随即又化为更深的鄙夷,“走了狗屎运罢了!蠢人也有蠢办法!”
宜清绮看着自己沾了点虫浆的左手食指——那里,被咬的红肿已经消退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微红的痕迹。
她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恶心、后怕和一点点“运气好”的庆幸表情,还下意识地在自己灰扑扑的衣角上擦了擦手。
她继续干活。
动作依旧笨拙、缓慢,看得人着急上火。
每一次下镐都小心翼翼,每一次“捕捉”火线虫都显得惊险万分,仿佛下一刻就会伤到草根或者被咬到。
但诡异的是,她每一次“慌乱”的出手,总能“恰好”在火线虫被土系震荡波影响僵直的瞬间,将其捏住、甩死在山岩上。
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一个时辰过去,她只清理了小半垄地。
汗水浸透了她的灰色衣袍,贴在单薄的背上,额发也被汗水打湿,黏在脸颊上,显得狼狈不堪。
但她再也没有被咬到第二口。
孙管事早已看得呵欠连天,最后干脆靠着石头打起了盹。
直到正午时分,毒辣的日头高悬,将整个药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其他区域的杂役早已被晒得头晕眼花,动作迟缓。
“丁字三区的!过来领水!准备浇水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另一个管事弟子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破旧木车过来,车上放着几个巨大的、同样破旧的水桶,里面盛满了从山溪引来的、灵气稀薄的清水。
浇水,是照料赤炎草最危险也最关键的环节。
必须在阳气最盛的正午进行,利用天地间的阳和之气,压制赤炎草在浇水瞬间本能爆发的火毒反噬。
浇水量更是苛刻,多一分烂根,少一分枯萎。
几个杂役弟子愁眉苦脸地围拢过去,用自带的水瓢或破碗小心地舀水。
轮到宜清绮,她拿出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
那管事弟子瞥了她一眼,见她灰头土脸、气息微弱的样子,随手给她舀了浅浅一碗底水。
不耐烦地挥手:“快滚快滚!别耽误工夫!”
宜清绮捧着那一点点水,默默走回自己的责任田。
赤炎草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更加蔫败,叶片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她蹲在一株赤炎草前,左手笨拙地端着破碗,右手似乎想帮忙稳住,却显得手忙脚乱。
她将碗倾斜,水流颤巍巍地浇向草根。
就在水流即将接触到焦土的刹那——
宜清绮端碗的左手,小拇指极其隐蔽地、如同痉挛般向内蜷缩了一下。
一股微弱到极致的、温顺平和的火属性灵力,顺着她的指尖悄然溢出,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那即将落下的水流之中。
这股火灵力没有任何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引导的气息。
它如同最润滑的媒介,瞬间中和了水流本身所携带的、与赤炎草火毒格格不入的“生水”气息!
同时,她右手看似无意地轻轻拂过旁边滚烫的山岩表面。
一股同样微弱、带着大地厚重之意的土灵力悄然渗入焦土之下,在赤炎草根须周围形成一层极其稀薄、难以察觉的“缓冲层”。
“滋……”
水流浇下。没有预想中剧烈的火毒烟气反冲。
那株蔫头耷脑的赤炎草,叶片只是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仿佛久旱逢甘霖般,贪婪地吸收着那点微薄的水分。
叶片上那焦黄的卷曲边缘,似乎都舒展了一丝丝。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在灼热的空气和蒸腾的地气掩护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外人看来,她只是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浇了那么一点点水,那株草毫无反应,既没有枯萎也没有爆发,平淡无奇。
宜清绮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向下一株。
依旧是笨拙的动作,依旧是“运气”般精准的浇灌。
她浇过的每一株赤炎草,都如同被施了魔法,虽然依旧生长在贫瘠的焦土上,但那种行将就木的枯败感,似乎悄然褪去了一点点,多了一丝微弱的、不易察觉的生机。
当最后一株浇完,她破碗里那点可怜的水也正好用完。
整个过程,没有一株草因为浇水而爆发火毒反噬,也没有一株因为水多而烂根。
“收工!” 树荫下,孙管事被刺眼的阳光晃醒,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宣布。
他看着宜清绮灰扑扑、汗涔涔的样子,以及那几垄只清理了小半、依旧有不少火线虫的赤炎草田,脸上露出满意的、带着恶意的笑容。
“哼,今天算你走运!明天继续!干不完,别想领辟谷丹!”
宜清绮低着头,抱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破碗,默默走向工具堆放处,放下竹篓和铁镐。
她垂在身侧的左手,那被咬伤的红肿已经只剩下一个微小的红点,指尖残留着一点点火线虫浆液干涸后的污迹。
右手则因为一直握着冰冷的铁镐柄,指关节有些发白。
她没有看任何人,像一缕灰色的影子,汇入结束劳作的杂役人流,朝着自己那间潮湿阴暗的石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