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风合景刚下马车,后脚图千屹便如温晓预料般登上了马车。
温晓笑着招呼:“图道长昨夜是去见朋友了?”
图千屹心虚地避开温晓视线,故作镇定地整理衣冠,高冷地点头。
他生得精明,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却是半晌不吭声。
温晓给他拿了个崭新瓷杯,又为他沏上热茶,边递给他边闲聊道:“昨夜青泽收拾行李时,我见到一副字画很是适合图道长,据说还是由数百前年一统下九重的宇帝所作。道长若不嫌弃,不妨收下它?你与中州交集颇高,这幅字画在你手中也更有意义。”
图千屹眼睛里聚起片刻贪恋,但很快脖子一缩义正言辞地推拒:“温公子好意我已心领,字画就不必了。你放心,这儿到君家只剩几日路程,我答应谢家的事定会完成。”
说来也怪,图千屹这人虽贪财高傲,但每每碰上面前这漂亮公子,总是什么都不敢说。他也曾疑惑,自己身为修真者怎会忌讳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少爷、还是那种意图攀登修真的纨绔?
但紧接着,他接触到温晓眼眸那一霎,他被迫落荒而逃。
就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威压,逼得他不敢作次。
温晓也不在意,只垂眸笑笑。
他在等。
等这人说出目的。
图千屹并不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他的目光几次瞟过车外景象,着重落在那几名玄天宗弟子身上。
他又换了个坐姿,询问道:“温少爷可知他们为何在客栈歇脚?”
温晓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外边,有些遗憾地回着:“这几位道长并未与我说起,想必也是途中经过吧。”
图千屹似是坐立难安,又换了一个姿势,扯着牵强的笑容感慨:“原来如此。昨日幸好有他们见义勇为,不然那覆影鬼怕是会吞了客栈所有人。”
温晓也跟着点头。
图千屹又瞎扯了一番,最终恍然大悟般懊恼:“我忽然想起,我还漏了件行李在客栈中。不如温公子你们与这几位道友先行,等我取回行李后,我们菱花城再见?”
“还是我们留在这等你吧。”
“不不不。”图千屹连忙摆手,“我可不敢耽误中州天骄的行程,还是你们先行,我会尽快追上的。”
温晓摩挲着杯沿轻声笑了:“那便辛苦图道长了。”
他见这人迫不及待站起身掀开帘子,离去的背影带着几分慌不择路,连带着影子都在张牙舞爪胡乱行事。
温晓缓缓眯起水色眼眸。
风合景说得没错,这人,确实有几分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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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合景下了马车后径直走向同门,原本还算有说有笑的人群一见他,倏忽噤了声。
白巧儿一身白衣靠在柳树旁,也不复马车上的恍惚,只冷着脸看风合景挂起招牌笑意来到自己身边。
“怎么,风大少爷终于舍得下来了?”
“师姐怎地这么大怒火?”
风合景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还以为师姐对他十分好奇呢。”
白巧儿忍了又忍,终究破功:“我对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好奇的。倒是你——”
她眸光一转,又像恨铁不成钢般训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一面针对他又一面又讨好他,跟个阴阳不定的傻子似的。说说吧,为什么邀他同路?”
风合景笑了:“师姐不觉得谢公子很有意思吗?他身上那股玄妙气场,可是格外勾人呢。
“再说昏睡阵可是你最拿手的,他怎么不早不晚恰好那时苏醒?”
白巧儿面色凝重:“这不能说明太多,许是我状态不好让阵法出了纰漏。”
“那还有被覆影鬼附身时,我不过激了几句他就当场昏厥?”
白巧儿在原地转了一圈。
她虽然一开始对温晓印象普通,但奈何这人后边的表现实在漂亮,她便早早摒弃偏见,言语间也不自觉为他找补。
“或许是你突然冷脸把他吓到了?”
白巧儿一提起这个,风合景就更加喊冤了:“师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在宗门里日日这样也不见其他师兄有意见呀?”
后边几名玄天宗弟子齐齐后退一步。
白巧儿瞪了他们一眼,又怒视风合景。
“你总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但,阿景,谢公子的事你还是别管了。他虽姓谢,却未必与你认知的那些人有关。
“谢家可是在东恒祈水,而你温家——不,而那个温家离那很远,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白巧儿虽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清秀脸蛋,但使起架子来还是颇为严厉,话语似是警告,又像是威胁。
“阿景。你要清楚我们这次下界的目的,莫在不相干的地方使小性子。我不可能一直替你收尾,你遇见的所有人也不可能都有谢公子那么好脾性。”
好脾气?
风合景想起温晓先前那副敢饮恨吞声的模样,失态笑出声。
他在白巧儿的虎视眈眈下轻咳一声,放软语调安慰她:“安啦安啦。”
他和白巧儿毕竟认识多年,年纪上比白巧儿还小上几个月,两人相处间也更似姐弟。
“师姐别生气,我自然会把你的嘱咐放进心里,我向你保证,日后定不做拖累大家的事。”
也不知风合景这从小遭受“排挤”的性子,是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撒娇卖痴信手拈来,眼眸一转又附上一堆甜言蜜语,最后更是搬出罗仙镜内的宝物许诺,这才让白巧儿面色好看一些。
“我是来找沉朦的。”
风合景捋了捋自己被风吹乱的碎发,朝那蒙纱女子轻点下巴。
“查得怎么样?”
唤作沉朦的女子嗓音低哑,每个音调落下的位置都十分别扭:“此次参加请仙宴的一共三位谢家,分别来自祈水、洛云、龙城,均是君家丙字座客人。听谢公子身边那修真者的口音,他们确实来自祈水。”
“果真是祈水?”
风合景轻声呢喃。
自夜里温晓提起后,他就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可惜从前的记忆太过遥远,渺如星芒细碎难拾,他也无法判定真假。
只是脑海偶尔闪过温晓面容时,除去初时不喜,心口又添上微妙疼痛,却怎么也驱赶不开那人影子,只想定定地看着、再多看几眼。
仿佛那人不待见自己,那也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