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渡可以面不改色的杀掉任何东西。
狠心亦是有心,无情亦是有情,但明渡是完完全全的目无一切,在她眼里人类和畸变体没有任何区别。
埃尔文在第一次看见明渡的眼睛就明白这件事了。
那时候明渡初来乍到,很不熟悉环境,韩吉给了她一只兔子,想要观察她的交流能力。
直到前四天都很好,明渡对那只兔子悉心照料,哪怕自己不吃也会为兔子留下口粮。
然后韩吉进一步放松了她的限制,让明渡能够在研究站四处走动。
明渡看见别人使用兔子,于是她学着那些动作,回去解剖了兔子。
她的动作精准,快速,只看过一眼,却能几乎完美的做出操作。但她不知道要打麻药这件事,兔子硬生生的被开膛破肚,喷的到处是血,痛苦的死去了。
当时路过的一个年轻研究人员被吓坏了。
而看着那被破开的兔子,明渡不悲不喜,连着她身体的仪器显示她的情绪没有一丝丝波动,仿佛那不是自己前四天悉心照料的东西。
兔子被随意丢弃了,明渡完全对那东西失去了兴趣,对尸体看也不看一眼,即使韩吉把那东西重新放在她眼前,明渡也完全没有反应。
这是最可怕的,要么恐惧,要么愉悦,都是有原因可找,但是她是却那么的空无一物,生命之于她毫无意义。
那眼神从那时候就深深烙印在埃尔文心里。
虽然直到今天,明渡有许多变化,但那种感觉从未从她身上散去,她的手上始终拿着解剖针,她的眼里始终注视着兔子。
不管对象是畸变体,还是人类。在她的眼里没有区别。
而这正是埃尔文所需要的,不如说他庆幸于此,这样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痛苦。
“眼前这个人,他也是畸变体,那种伪装成人的畸变体。”
“杀了他,就像你刚才做过的那样,这是命令。”
教唆以为自己杀过人的胆小者去做坏事,要比坚信自己没有杀过人的胆大者容易的多,这是人性的破窗效应。
只要在人的道德底线上戳一个洞,就会漏出比畸变体还要恐怖的事情。
更何况,明渡并没有所谓的道德底线,她只是在模仿人类罢了,在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困在胎膜里的生物。
明渡接过刀刃,埃尔文亲自帮她开锁,她走进潮湿黑暗的牢房。
艾伦的大叫声在明渡的耳朵里变的模糊一团,三笠和阿尔敏也在说着什么,三笠看起来想杀了她,如果没有那个牢房的阻隔的话,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明渡走到被锁链捆的紧紧的艾伦面前,举起刀刃。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是没有理由的,确实。
畸变体杀人不需要理由,这之后,人杀畸变体也不需要理由,而站在两者中间的明渡,不介意把刀刃朝向另一边。
在她眼里,畸变体和人类都一样。
别人让她做什么,就做,听从人类最高指挥的话,会避免很多麻烦,会得到很多不重要的东西,那些让世人付出生命追逐的没用东西,可以让她过的轻松许多。
奇怪,看着艾伦张大眼睛挣扎,明渡有种支配的快感,仿佛对面是脚下的蚂蚁,踩死蚂蚁不需要理由,只要脑海中一个想法,生死即定。
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如果不是被人类带走的话,如果不是遇见利威尔的话,她本来就会做这件事。
装人装的太久,有时会忘记自己是个怪物。
明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埃尔文带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没死,而且身上还沾着那么多的血。
从此之后他们的心里便会种下不信任的种子,他们会不停的怀疑明渡就是那杀掉所有人的畸变体,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或者说,这才是埃尔文的目的,他希望明渡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作为一个异类,而不是假装自己是个没用的人类,否则费这么大力气带她回来便没有了意义。
“艾伦,你知道吗,畸变体会相互吞噬,毫无愧疚。”
由于长久不说话,声带涩的发痛,明渡的听小骨没有损坏,能从骨传导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哑的不像自己,
“你已经不是人类,所以不必以人类限制自己。”
刀刃砍下的同时,艾伦咬住嘴唇,一阵爆裂声,烟雾弥漫开。
烟雾散去,是被斩断锁链的,已经变成畸变体的艾伦,和平静捂住耳朵的明渡。
她侧脸,看向埃尔文,艾伦在她身前喘着粗气。
明渡拥有控制畸变体的力量,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通过对视的双眼,埃尔文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她直接或间接杀死这件事。
韩吉横跨一步,举剑站在埃尔文面前,
“冷静。”
“……”明渡很明显还是不舒服,她皱着眉咽了一下,从醒来就没有喝水,嗓子干的难受。
“艾伦,破坏两边。”
命令落下的同时,三笠的牢房和阿尔敏的牢房都被打通了,特制牢房似乎还有那么点作用,尽管只是多打几下的区别。
现在明渡那边一共有四个人,虽然只有明渡拿着剑,但形势明显的反转过来。
“韩吉,增效剂,给我注射。”
全称是临时神经增效剂,副作用很大,持续时间也很有限,但明渡知道埃尔文不会再等她全好了,他们需要在这做出决断。
埃尔文代替韩吉回答,
“这种时候,你难道信任我们吗,或者说,你信任过我们吗?”
明渡言简意赅,“如果我晕倒,艾伦会失控”
于是韩吉看了一眼埃尔文的表情,取出随身药剂和针管,吸入,挤出空气,然后走进牢房。
艾伦喷着气前进了一步,明渡立马抬手制止,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艾伦居然真的停下来了。
这药注射起来非常痛苦,因为是神经药物,副作用还很大,药物推尽的瞬间,明渡感觉剧烈的疼痛感从身体窜起来,忍不住呕出腥甜的血。
抬头,眼前是韩吉担心和愧疚的神色。
这神色是真的,关心是真的,沉默也是真的,算计也是真的,或许她不是主导,但她一定在旁边助推。
人类真奇怪。明渡想,居然会为做下的事情愧疚,后悔本身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情,但这样的弱点却普遍存在于每一个人类身上。
如果是她,绝对不可能让有可能杀掉自己的人存活于世。
半分钟之后,药效发作,明渡感觉自己好了些,声音变得清晰。
她支起身子,直视埃尔文,韩吉已经退到外面。
“'献出心脏的团长',我本该在这里杀了你然后离开内城的。”
“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埃尔文表情冷静而坚毅,仿佛此时落入下风的不是他一样。
明渡用刀面敲敲自己脑袋,“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再逃跑了,反正总会被你们找到的,不如在这里做个了断。”
“是因为利威尔吧。”
“可能吧,你把他支开,就是为了用他控制我吗?”
“或许吧。”
明渡笑了一下,“连身边人都能利用,你这个人真是可怕,幸好你只是个脆弱的人类。”
“城内那些畸变体和你有关吗?”
“说什么屁话,我图什么。”
“但你知道原因。”
“唔,这是秘密。”
埃尔文身体前倾,“你或许不知道,知情不报的士兵,和主犯同罪。”
“如果知情不报和主犯同罪,那我还是去做主犯吧。”
“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吗”
“你这样问我会让我觉得利威尔躲在哪里,而你是为了让他听见才这么说的。”
明渡说着,扫视四周,没有藏人的地方。
不过当个参考就好,人类的狡猾她早就领略过了,他们最擅长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明渡叹了口气,她走到自己最讨厌的境地之一了,就是站在埃尔文的对立面。
她也许可以逃跑,但此时不想,不管是因为身边这几个人类,还是因为不在眼前的利威尔,她好像突然失去五年前那样离开的勇气了。
很糟糕,但这是事实,明渡不会缅怀过去,只会接受当下。
当下就是,她好像有点爱上利威尔了。
……更糟糕了。
为此,她不得不和这位精神强大的人类对峙,耗费口舌和生命说服他,如果人类能像畸变体一样听话就好了。
“我们本来没必要走到这步的,埃尔文。”
“为了人类的未来,这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