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青年眉目俊朗,虽穿着朴素的布衣,却带着一股让人为之侧目的文气,他站在满夏面前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不少人路人朝这边打量。
是陈明远,他想干嘛?满夏抬脚想绕过去,不理会他。
“夏哥儿,我有话与你说。”
陈明远抢先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眼光落向面前白白净净的小哥儿。
小哥儿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头上插着木簪,眉眼精致秀气,红唇微扬,眼波流转间满是生命的活力,让人移不开眼。
陈明远一时不察,盯着对方看的时间有些长了,满夏皱起眉头,问他:“何事?”
青年回过神来,也不在乎对方刺猬似的态度,笑着回道:“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是许久未见夏哥儿了,不知你近来如何?听说满仓大哥回来了,也没登门拜访。”
到底是读书人,读的书多,见过世面多。满夏想过许多次他和陈明远见面时的场景,会闹得不可开交的场面都想过,就是没料到对方会是如今这样一副无事人的模样。还是他真的专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我这功名来得十分不易,在课业上不敢懈怠半分。那日宴后,夫子令我回学堂专心功课,准备下场。”陈明远向他解释,“若是怠慢之处,还请夏哥儿多担待几分。”
满夏没应他,却突然指向他怀中那匹价值二十两的布,问他:“这是为我准备的吗?”
这样金贵的布料,如今的陈秀才也能购置得起了,果然这世上人人打破头都要争功名。就是不知道,这样华贵的料子,最后谁能穿上?
陈明远面色一僵,有些尴尬道:“学堂里有位同窗,托我为他家中幼妹买上一匹。”
满夏目光停留在那匹华贵的料子上,意味不明道:“可真好看,我也想有这样一件衣裳。”
陈明远面露犹豫,劝他:“夏哥儿,你也明白,家中为我读书花光了银钱,如今实在难以为你买绸布,待日后情况好转,我定会补偿你。”
满夏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我刚为阿爹送完帕子,锦绣布庄的张夫郎说,如今城里十分流行送绸布给心上人作嫁衣,就是你怀中那匹。”
红得那样扎眼,明晃晃地抱在怀里,也不心虚,也不掩饰,甚至理直气壮地向他许诺日后,满夏都想撬开陈明远的脑袋,问问他日后是多后,又是他和多少人一起的日后。
陈明远皱起眉头,心道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匹布料而已。
“夏哥儿,我知你平日里最是体贴懂礼,我手中不过是一些俗物罢了,逗小女娘一乐,实在算不得什么。”
满夏看向陈明远,见他神色认真,脸上丝毫没有作伪的痕迹。突然觉得很累,他不是很想去猜陈明远话里真实的意思,他就是小河村里大字不识一个,脾气也急的普通哥儿。
“陈秀才,那日你走得急,许多事情也搁置了。如今有些误会,烦请你近几日归家一趟,并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说完,满夏行了一礼,急匆匆告辞。
陈明远站在原地,盯着满夏离去的身影很长时间,眼中意味不明。
许久,他才抱着怀里的红色绸布离开。
远离了陈明远,满夏停下脚步,努力平复自己慌乱的心情。
耳边传来热闹的声音,抬眼一看,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青绿河畔。
三月春景,柳色如烟,游人如织。青石板道上,绣鞋与皂靴交错而行,衣香鬓影间,不时传来环佩叮咚之声。几位锦衣郎君执扇指点远处画舫,忽听得身后一阵嬉笑——原是三五闺秀手执轻纱团扇半遮娇颜,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春意。
忽闻对岸爆出喝彩,杂耍艺人叠起三丈高竿,红衣少女在云端鹞子翻身,引得游人纷纷驻足观看。微风过处,漫天榆钱纷扬如雨,画舫里飘出的吴侬小调与之相应和。
好一幅热闹景象,满夏放慢步子,跟着踏青的游人一起赏景,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抓贼”的尖叫,闹得游人骚乱。
人头攒动,满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群裹着往前走。背篓里还有不少今日买的东西,要是趁乱被偷了就亏大了。就在他要将背篓换到胸前时,腰侧突然传来一股力道,一把将他朝着河里推去。
满夏一时不察,周边又全是慌乱的人群,竟真的被推得脚下不稳,连带着满筐的物件落入河里。
“扑通”一声,河中溅起水花,岸上的人却仍旧在忙着抓贼,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丝毫没发现有人掉进了旁边的河里,只有远处画舫上的游客察觉到了不妥。
满夏小时候调皮,爬树抓鱼,追鸡撵狗,什么都喜欢做。但兰知看他看得严,绝不许他往危险的地方跑,抓鱼都是在浅水河道,水顶多到他五六岁时的膝盖处。若是要往深塘或者大河旁边跑,被抓到了,绝对是一场好打。所以,满夏虽长在江南水乡,但他不会水。
他在水里艰难扑腾,挣扎间勉强朝河上面看了一眼,希望能有人看见。这一看,就瞧见陈花香站在岸边,抓着河边的树干看他。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陈花香很快就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