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虽简陋却收拾得很干净。床头随意地扔着几件缀满补丁的衣物,桌上摆着一盏油灯和几本摞在一起的书,各种奇奇怪怪的杂物铺满了整个桌面。
“这是我的屋子。”赵遇尘道。
徐澄照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些易容伪装用的物件上,从一堆干枯的野花中拾起一张面具:“这是什么东西做的?”
赵遇尘答道:“用野兽的皮子和肠子做的。”
温澈微微挑眉:“你怎会做这种东西?”
赵遇尘从怀中掏出一把野花,轻轻摊在桌面上:“小时候在集市上见人用这个骗钱,就偷偷学了来。”
温澈轻笑:“小骗子从小就不学好,人倒是挺机灵。”
“迫于生计嘛……”赵遇尘挠了挠头发,从书堆里抽出几本,“正好要带你们去庙里,这几卷经书也该还了。”
“你的家人呢?”温澈问道。
“都死啦。”赵遇尘语气平静,端着烛台领二人出门,推开堂屋左侧的房门,“从前爹娘睡这一间,我和哥哥住刚才那间。”
门一开,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扬起的灰尘呛得他连咳几声。昏黄的烛光下,可见屋内陈设与先前那间相似,只是多了两个柜子。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昭示着这里已许久无人居住。
赵遇尘关上房门,又走向后门。他费力地拉开门闩,夜风顿时灌了进来。
借着月光,可见近处是几亩菜地和水田,稍远处立着三个坟堆,木碑旁种着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不远处还有一口水井。
“他们就葬在那里,”赵遇尘指向坟堆,“是方丈爷爷替我葬的他们,还种了那棵树。那叫‘六角木’,叶子有六个角,就跟鋫州的钱叶子一样。”
夜风渐凉,赵遇尘搓了搓手臂关上门,对温澈道:“委屈你们二位一夜,睡我那间房。两位若是嫌弃,我也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温澈点头:“有地方睡就很好。你的屋子给我们睡,你睡哪?”
“把爹娘那间收拾收拾,也能将就一晚。”
柳牧已生好了火,问道:“小乞丐,你的家人是怎么遇难的?”方才他在堂屋隐约听到了几句对话。
赵遇尘歪着头想了想,神情淡漠:“记不清了,从前的事都想不起来。时候不早,先歇息吧。”
“不记得了?”柳牧对他的态度颇为不解。
温澈望着赵遇尘的背影,无意识地抬手托住下巴,眉头微蹙。徐澄照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忽然上前两步,一把扣住赵遇尘的后颈。
赵遇尘身形一僵,声音发紧:“两位有钱老爷……”
“你必须想起来,”徐澄照的声音冰冷得令人生寒,“否则我会拧断你的脖子。”
柳牧大惊:“十、十二道长!有话好好说!十七道长,你也劝劝……”
温澈仍静静注视着赵遇尘,闻言侧目瞥了柳牧一眼。那眼神让柳牧脊背一寒,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噤了声。
后颈上的力道逐渐收紧,赵遇尘浑身发抖:“不、不要杀我……我真的……想不起来……”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掌心下的皮肤竟隐隐发烫,徐澄照松了手,看见一道奇异的印记在少年后颈一闪而逝。
赵遇尘向前栽倒,柳牧慌忙接住他,抬头时眼中已带了警惕。
“我不想杀他。”徐澄照淡淡道。
温澈走到他身侧,语气平静:“他对亲人的死表现得太过冷漠,我们只是想试探一下。”
柳牧抱紧昏迷的少年:“为何试探一下,他会晕死过去?”
徐澄照面不改色:“没收住手劲。”
温澈看了眼赵遇尘苍白的脸色:“明日带他去寒鸦寺,问问那位方丈,或许能知道更多。”
柳牧迟疑片刻,终于点头:“说得对,二位早日歇息。”他横抱起赵遇尘,犹豫地看向温澈。
“让他睡自己房间吧,”温澈指了指,“我们睡另一间。”
柳牧点头,将赵遇尘抱回房内。少年双眼紧闭,浑身冷汗涔涔,柳牧找来干净布巾,仔细为他擦去脸上的汗珠,又掖好被角。待安顿妥当,这才回到堂屋的干草堆上,和衣而卧。
温澈和徐澄照一前一后步入另一间屋子。房门在身后关上,温澈打了个响指,屋内烛台次第亮起,积尘的地面上,两人的脚印清晰可见。
“看到了吗?”徐澄照低声道,“他脖子后面有个印记。”
温澈点头:“是魑棽卷上的封印术,封住了他的记忆。”
“用‘洄梦之术’能看到吗?”
“恐怕不行。”温澈摇头,“况且当着那个叶家门生的面,也不便施展。”
他掌心凝聚出一泓清水,水流如活物般在房中游走一圈,所过之处污垢尽除。小指上的红玉纳戒微光闪动,转眼间,空荡的床榻上已垫好了被褥,摆放着两个软枕。
温澈在床边坐下,手指轻抵下巴:“‘六角木’乃鋫州独有,鋫州流通的钱叶子便是六角木叶的形状。看来那老和尚确实来自鋫州……”
徐澄照坐在他的身侧:“各州钱叶子不尽相同?”他想起温澈付账时和柳牧给赵遇尘的钱叶子,都是银杏叶的形状。
“海内九州所有流通的钱叶子都是司空家造的,灵州与其他各州通用银杏叶,鋫州是司空家本家所在,故而特立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