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照缓缓举起双手,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澈。
他长长的头发散落,束发的簪子尖端正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蝴蝶翅膀急颤,血珠从伤口渗出,沿着皮肤缓缓滑落。
温澈双目赤红,脸上的肌肉紧绷,呼吸从齿缝间挤出,散乱的发丝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而晃动。
一阵快意的战栗如闪电般窜上徐澄照的脊背,直冲脑海。
他睁大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克制不住想要亲吻这张凶戾又美丽的脸。
温澈鬓角的青筋突突跳动,怒火仿佛要点燃头发,他双手颤抖,攥紧徐澄照衣襟的指节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曾在一无所有时遇见你……有了苟且活下去的理由……”他咬着牙,眼眶通红,“可你死了十年!我守了你十年!如今你竟敢说‘独自一人’?!
“十年……写出来只有几笔,说出来不过一瞬……可亲身熬过的人才知道有多漫长!我日日夜夜盼着你醒来……却没想到,你醒来后竟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三千多个日夜的等待,三千多次的期盼与失望。他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料到徐澄照会忘记他。
这个人怎么敢忘?
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地忘记许下的承诺?
说这么刻薄的话语伤他也就罢了,现在竟还要抛下他‘独自一人’?
就算徐澄照忘记一切,都决不允许忘记他!
就算徐澄照舍弃一切,也绝不能从他身边离开!
世人皆知,温静流向来睚眦必报,他为徐澄照受的折磨,将来全都要讨回来。
他能预想得到,那件事会令徐澄照多么痛苦……可他不会说的,他要让徐澄照自己想起来。
他不会说的,他什么都不会说。
温澈紧紧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身体因克制而簌簌发抖。
这副强忍泪水的模样,落在徐澄照眼中,比他面对姐姐死亡之时嚎啕大哭的模样更让人心碎。
左胸传来尖锐的疼痛,仿佛温澈劈碎的不是木桌,而是他的心。
徐澄照缓缓屈膝,在温澈面前跪了下来。
温澈一愣,两颗豆大的泪珠立刻从眼眶掉落:“你,你做什么……”
“你说过,道歉和道谢都得下跪磕头。”说着,徐澄照就要俯身叩首。
温澈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愤怒与怨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慌忙伸手阻拦:“别、别别……磕、磕什么头,我还没死,你,你先起来……”
徐澄照紧握着他的手,依然跪在地上,仰头望向他:“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让你这样难过,我……”
最初的兴奋过后,此刻他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心痛与自责。温澈尽心尽力守着他这么久,他却三言两语将他的所有付出一概抹杀,明知道那四个字刺伤了他,可他却故意又多说了一遍……
简直罪无可赦。
他一辈子都不想再从温澈脸上看见这般委屈的表情了。
他以后也不会再去计较那个做梳子的人了。
“好了,先别说这些。”温澈吸了吸鼻子,扶他起身,“等你想起过往再说。”
一滴泪水从他睫毛上滑落,正落在徐澄照的鼻梁上。那滴泪滚烫得惊人,仿佛在他脸上烙下一道伤痕。
徐澄照心头一颤,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难过,这是约定,也是承诺。”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应,徐澄照仍低着头,慢慢站起身来,“我去把头发擦干。”
温澈愣在原地,恍惚间一阵风从多年前的歌山吹来,送来从未蒙尘的过往。
“小道士,以后陪你很多年很多年。”
“这是约定吗?还是承诺?”
“是约定,也是承诺。”
“那你不能反悔。”
“我向来说话算话。”
……
眼前高大的身影渐渐与记忆中那个单薄的少年重合。十五岁的他站在月色如水的庭院里,目光坚定地望着自己。
那个声音至今犹在耳畔:
“十七,我一定变强的,我会保护你。这是约定,也是承诺。”
……
温澈抹去脸上的泪痕,拽着徐澄照的衣袖,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
余光里,徐澄照看见温澈拾起地上散落的桌板碎片,指尖流转间布下阵法修好了桌子,在桌面上写下修复术法的口诀。
“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