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影将酒菜摆在桌上,一道黑雾在他面前凝成实体。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如瀑青丝垂至腰间,唯两鬓斑白,他身形消瘦,面容沧桑却仍不失俊雅,眉宇间透着贵气。
男人在桌旁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面无表情地吐了出来:“你怎么给我喝这种酒?”
叶影在他对面坐下,冷声道:“好酒都给你儿子喝了。”
“他近来如何?”
“就睡在隔壁。”
闻言,叶松雪隐去气息,化成黑雾来到叶胜房里。
他在叶胜床前静立良久,伸手摸摸他的脸,又将露在外面的手臂小心塞回被中,仔细掖好被角,才返回叶影房内。
叶松雪重新落座:“另一个孩子呢?怎么没见到他。”
“睡另一间。”
“也对,孩子大了自然该分床睡。”叶松雪左手拿起筷子,“老爷子最近身体如何?”
“能吃能睡能打。”
“那就好。”叶松雪点头,在几碟菜里挑挑拣拣,“怎么全是肉,我不吃肉……”
叶影语气冷淡:“不吃饿死。”
“唉……”叶松雪叹了口气,搁下筷子,“你和我儿子怎么在这里?信上不是说我那小叔子在芦花村吗?”
叶影道:“半月前就已经传信给你,怎么才到?”
“为了找温澈,我跑遍了海内九州,上月刚到瀛洲,一收到你的传信便日夜兼程回来了,来灵州的路上却碰见了南宫弛夜的爪牙,缠着我问个没完……”
叶松雪摩挲着酒杯,看着叶影道:“毕竟我这个假的‘东方魔君’,可远比不上本尊。”
“下次再碰到,全都杀了。”
“那怎么行?我素来与人为善,就算是魔教的走狗也……”
“当啷”一声,一块漆黑的令牌落到桌上,叶松雪放下递到唇边的酒杯,拿起牌子,指尖抚过上头的铭文,点头道:“东方魔君果然慷慨。”
“少废话。”
叶影别过脸去,将叶胜近况与叶无患安排的事务逐一道来。
叶松雪慢慢地喝着酒,待叶影说完后,抬眼淡淡道:“陆远流家的小子,应该不是我家胜儿的对手。”
“陆远流是谁?”
叶松雪波澜不惊的脸上有几分诧异:“你不认识吗?他是陆掌门的儿子,陆希夷的爹。”
“我认识他做什么。”叶影烦躁道,“你到底听没听我说了什么?”
“听了。”
叶松雪喝完杯中酒,微微点头,“你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把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全都杀完了。哦,不对,还剩一个。”
叶影一怔。
“表弟,你太可怕了。”叶松雪面无表情,“我儿子才十七岁啊。”
叶影拳头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你就只听见了这段?”
叶松雪叹了口气:“他的朋友不多,如今被你杀得就剩一个了。”
“我要是不杀他们,死的就是你儿子。”叶影咬牙,“这臭小鬼还敢对我甩脸色。”
“他射出的箭被我的小叔子接住了?”
叶影两手抱臂:“他学艺不精。”
“不。”叶松雪摇摇头,手伸向酒壶,“是你教得不好。”给自己斟满一杯。
叶影抬起拳头:“别逼我揍你。”
“表弟啊,我们要以理服人,不能这么粗暴。”叶松雪拿出一支金灿灿的箭矢,“拿去给他吧。”
“这是?”
“当年得知芙儿怀的是双生子时,我们便约定一个留在温氏一个留在叶家。我原为两个孩子各备了一套金饰,可惜.……”叶松雪手指轻抚箭身,抬眼看向叶影,“你将繁弱弓赠予胜儿后,我便命人熔了那些金饰铸成这忘归矢,那时做的便是两支箭。”
叶影接过金箭细看,除了箭头上没有刻字外,和叶胜那支别无二致。
“托‘东方魔君’的名头,我查清楚了不少往事。”叶松雪再次为自己斟满一杯,“也听闻了不少我那住在酆都城的大儿子的传闻,只是我那性情残暴的大叔子……”
黑纱后刺来的目光让他及时止住话头。
“接着说。”叶影收了那支金箭,语气淡然。
“我那性情残暴的大叔子,自幼便……好了我不说了,表弟,把剑放下。”
叶影放下剑,叶松雪道:“他都不要你了,你为何——”
一道寒芒掠过,叶松雪眯了眯眼,小心翼翼地推开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