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河妖会收吗?”
“不收就一起杀了,拿去祭山神。”
徐澄照摇头:“你不会这么做的。”
“哼,”温澈冷哼一声,“这小子被吓到的模样,多半是装出来的。”
“嗯,他比其他小鬼厉害。”
站在高处的徐澄照将战况一览无遗,陆凭不但跟着众人结阵,也一直留意着屋顶上二人的动向,温澈运功推开巨树的一瞬,他立刻望了过来,和观战的徐澄照正好对上了视线。
看着陆凭远去的背影,温澈淡淡道:“罢了,我还不至于为难几个小辈。”
徐澄照盯着他:“你会御水术。”
温澈抬起右手,掌心水汽凝聚,化作一条晶莹剔透的小龙。小龙飞到徐澄照的手腕上,亲昵地盘旋一圈,消散成一片水雾。
“他们说会用御水术的人早就死完了……”徐澄照伸手接住飘落的水珠,掌中传来冰凉的触感,“你是什么人?”
温澈挑眉:“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照理来说,我应该谁都不能——”衣襟被两只手提了起来,“我当然信你。”
“为什么信我?”
“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或许他听了会不高兴,“你身上的气息让我觉得很熟悉。”
“算你识相。”这个回答温澈显然十分受用,“走,去找那两个小鬼。”
“那我刚才问的……”
“不是信我吗?还问什么?”
二人并肩往村外走去。回想着温澈方才做的一切,徐澄照忍不住开口:“温澈,你或许是一个善良的人。”
温澈停下脚步:“或许?”相信他并且熟悉他的十二可不会如此评判他。
“不对,是十分善良。”
“废话真多。”
“外人的事与我无关,出手帮助他们,说不定会为我招来麻烦。”徐澄照望向他脸上那颗泪痣的位置,又盯着他的双眼,“我从前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温澈片刻的失神被他最后一句话拉了回来:“油嘴滑舌,从前的你可不这样。”
“或许我以前只是不善言辞。”徐澄照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你明明就很高兴。”
“我才没有……不过你说得对,若是不多管他人闲事,便不会招致麻烦……呵,果然还是一模一样。”温澈稍感欣慰,看来这人骨子里的东西从没变过。
徐澄照有些烦躁,到底什么一模一样?
二人行至村口。温澈道:“你如今记忆全失,不要轻信他人为好。”
我当然知道,可我若是说不相信你,你会不高兴。徐澄照摇头:“我没有轻信他人,我只相信你。”
“你就不怕我骗你?”
徐澄照语气笃定:“你不会骗我。”
温澈愣了愣,眼前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画面来。
“小道士,你为什么总这么听我的话呢?就不担心我骗你吗?”
“如果你要骗我,一定也是为了我好。”
“你就这么轻信他人?”
“十七,我不相信其他人,我只相信你。”
……
温澈轻笑一声,徐澄照猜到他要说什么,赶紧开口:“到底什么一样?跟谁一样?”
“跟做梳子的那个人一样。”
温澈转过头去,耳旁两个晃荡的雪青色坠子撞在一起,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徐澄照心中升起一股火,为何要拿我和他人作比?我怎会和别人一样?
他上前与温澈并肩,试探着问道:“你那旧友,长得好看么?”
“问这做什么?”
“随口一问。”
这人的心思如今居然这么好猜,温澈更加愉快:“反正比你这张脸好看。”
徐澄照捏紧拳头,深深吸气:“他也是离境观修道的人?”
温澈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嗯,他很小的时候就在离境观了,我们当年……”
徐澄照移开视线:“那些封住村人大门的符咒,是离境观教的吗?”
“符道之术人人都能学会,离境观自然会教。”
“那御水术也是道观会教的吗?”
温澈答非所问:“也不知道另外两个小鬼怎么样了。”
“你叫他们小鬼,可你的那张脸明明也很年轻,不比他们大多少。”
“什么这张脸那张脸的……”温澈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他们本就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鬼,我当年成名之时,他们都还没出生呢!”
陆希夷和陆离追着夏耕尸跑了好几里地,终于在一处开阔的荒原中截住了他。
陆希夷凌空而立,双掌翻飞间灵力激荡;陆离长剑出鞘,炽热的火焰缠绕剑身,将夏耕尸烧得皮开肉绽。
两道身影在夜色中交错闪现,火光忽明忽暗,照亮了整片荒原。
温澈和徐澄照仍站在远处观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肉的味道,徐澄照有点想吃烤肉了。
“看招!”
陆希夷一甩手,一道金光闪烁的长鞭如游龙般飞出,瞬间缠住了夏耕尸庞大的身躯,巨尸疯狂挣扎,鞭索却越收越紧。
“别挣扎啦大块头!这鞭子叫‘捆仙索’,越是挣扎捆得越紧哦!”
陆离纵身跃起,长剑裹挟着烈焰从夏耕尸背后一剑贯穿胸口,陆希夷飞身而至,一记鞭腿将巨尸腰间的头颅踢得粉碎,升腾起的火光照亮了两张年轻的脸。
二人配合行云流水般默契,一看便知是并肩作战过无数次的搭档。
温澈望着陆希夷手中那根金光流转的长鞭,微微眯起眼睛:“这小鬼居然连这东西都有……”
陆离收剑入鞘,对着陆希夷伸手,笑容灿烂:“耶!”
陆希夷装作没看见,转过身去,陆离绕到他面前,手掌固执地举着:“耶!”
“……”
陆希夷无奈,抬手与他击掌,“耶。”
这时,姗姗来迟的陆家弟子们蜂拥而至,围着陆希夷大力吹捧了一通,拥簇着他往村子方向走去。
徐澄照忽然瞥见夏耕尸胸口飘出了一道青灰色的魂魄,与远古巨人庞大的身躯截然不同,矮小如常人,陆家修士无一人发现。
“要不要跟那群小鬼说,他们……”话说到一半,徐澄照屏住了呼吸。
温澈缓缓摘下了面具。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他被夜风吹起的发尾泛着苍白的银光,那张流淌着月色的脸,美得如同白雕塑成的神像。
在这一刻,天地万物都褪去了颜色。
徐澄照怔怔地望着他,两行清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