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虞痴痴看着,他的竺郎没有穿红衣,而是一身玄色云龙织缎,发冠端正束起,神色极尽隐忍。
白虞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竺郎抓住他肩膀扶起,另一手揽住他腿弯,将他全身紧紧护在自己身前,踏出熊熊燃烧的冲天烈火。
“叫太医来,快!”
一群人簇拥在他们周围,盛怒威压之下跪地不起。
竺郎难得心急,白虞被他抱在怀里,暗自想着。看他素来如深潭,波澜不惊的眸子宛如掀起惊天巨浪,冷淡疏离的眉心都拧起来。
但是,他还是那么好看。
“竺郎……”
白虞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也只能落在他臂弯上。
玄衣布料光洁细腻,指尖抚过银丝织就的繁复花纹,没有停顿,而是向下触碰到腕上,对方常戴的血檀珠串,白虞安心地笑起来。
竺郎反手死死握住他,眼中血雾弥漫,“红玉。”
白虞苍白唇角弯着,眼中是温润笑意,嗓音低到几近无声。
“竺郎,黑色……很衬你。”
——
混沌,没有边际的混沌。
像是漂浮在虚无深海,所有的光亮、声响都被阻隔,困顿,天地也被吞噬。
白虞感到自己睡了很久。他试图挣扎着醒过来,肢体却动弹不得。
直到“崩——噔噔噔噔蹬……”一阵快速而清脆的敲击声进入耳中,如同轻轻扣在他颧骨两侧,于印堂神识处盘旋。
白虞猛地睁眼,脑海中走马灯浮现陌生而奇怪的画面,一股脑的填充进来,塞得他头晕脑胀,痛苦非常。
他直起身大口喘着气,濒死的鱼一般急剧呼吸,蜷缩身体,用力抓住自己的头,抵抗着难忍的胀痛。
白虞甚至无法形容画面中的是什么,与他从小到大见到的事物完全不同。
穿着异样服饰的人,在他眼前不断划过,大多是冷眼、嘲笑、斥责。
白虞清醒地知道这不是他的记忆,没人敢这么对身为皇子和皇帝的他,但他竟然能感受到,记忆主人在经历这些场景时,心中的畏缩与难言的酸涩。
好一会儿白虞才平复下来,浅茶色鹿眼视物,仍旧是模模糊糊,连五指张开在面前,都云遮雾障成含糊一团。
白虞放下手,望向周身环境,只有他一个人,身处空间并不大的封闭屋子。
大块白色的壁面,还有团棕褐色像是简陋梳妆台的东西,身下是接近畜皮质感,又有些不同的厚重软垫。
白虞缓慢眨着眼睛,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装饰,与皇宫各处相差甚远。
这是何处?
他记得自己睡着前,看到竺郎回来了,那偏殿似乎还燃起大火,是竺郎将他救了出来。
可此时……
难道是被贼人绑架了,他脑海看到的画面又是什么。
白虞无措中翻身下软垫,双腿一落地,浓重的的无力感涌上,他又跌坐回去,半俯下来两手撑住身体,气息滞涩灼热。
他又发病了,他需要竺郎,只要靠近竺郎,闻到他身上的檀香,难耐的身子才能舒缓下来。
白虞按捺地咬住下唇,粉润饱满的唇瓣被咬得发红,洇出些血色。
竺郎在哪里。
他满心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不能在这里等着,不知在那日后过去了多久,竺郎是不是已经走了……
白虞心生慌乱恐惧,他绝不允许竺郎离开他。
他攥紧手指起身,摸索打探整个屋子,墙壁上有一块黑色的,与宫门类似的东西,他扒在上面试图打开,然而不管是推还是拉都纹丝不动。
白虞逐渐急躁,用力拍打,敲得手都发痛才停下。
他休整片刻长出一口气,并未放弃,而是用手指细细探寻,比通常放门栓较低的位置,替换成了一个两指宽长的冷硬长条。
他直觉这是开门的紧要之处。正弯下腰仔细研究琢磨,门忽地从外推向内里,白虞防备不及,匆忙后退同时努力辨别来人。
“小虞醒了啊……哎,你也别太难过,大哥出意外谁都没办法,以后还是得照顾好自己……”
是个妇人,听声音已至不惑之年,穿着深灰色的奇怪衣服,与白虞看到的画面相差不多,只是胸口悬着一团白。
对方语气低沉,有种想安慰他,却自己都提不起精气神,有气无力的无奈。
白虞看不清脸,发觉此人对他并无恶意,便不再多分心神,视线扫过门外,他神情微微愣怔。
目光所及之处,大片纯洁浓重的黑与白,头顶的光亮白得刺眼,许多黑色衣服的人身处其中,在他眼里像是一根根枣木柱桩,有的几根聚在一起,有的一根缓慢移动。
白虞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哭声。
来不及多想,热潮再次翻涌而来,他脖颈染上湿润汗意,眼尾弥漫嫣红,葱白手指抓住门框,支撑着身体,经受着一阵一阵潮水般的苦楚。
放在以往,竺郎会很快找到他,将他搂入怀中,亲吻、抚摸,不多时就让他舒适轻松下来。
他脸颊浸濡上欲色。
“小虞,你没事吧?”妇人话语疑惑又担心,“是不是还没休息好,要不再……”
话还没说完,白虞已经绕过她向外走去,脚步凌乱急切越来越快,方向却没有丝毫犹豫,格外坚定。
他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檀香。
白虞半眯起眼,循着香气快步靠近,断然没察觉,周围人发现他时,逐渐变化怪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