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虽然算上现在只是第二回见面,但是你还真是没怎么变呢,礼、濑、君?”千星不确定地说出这一名字,见人又是脸颊泛红的惊慌模样,想来应当是没有叫错,“你想对我做怎样过分的事情呢?像以前那样把我关起来吗?”
“啊啊啊,请您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了,虽然用如此纯真脸庞提起这件往事的您,依然可爱到令我为之颤抖,但这是不应被许可的行为,请您不要再说了,我会压抑不住的。”
“明明因为生病导致意识不清的时候对我格外诚实呢。我知道可能你想报答之前照顾你的恩情,可是这样的出场方式对我并不适用,毕竟我多少学过点防身的技巧,你的脚步声虽然放得很轻,但比起专业人士,还是存在不少能被捕捉到的弱点。”
“下次想要见我,就直接开口跟我说吧,选你更适应的地方也没关系。”说到这,千星不由想起先前听见的传闻,如今细细思考,约莫同对方都脱不开关系。
“深夜舞蹈室的隔空指导,不知出处的小纸条,犹如歌剧院的魅影,钟楼的怪人,啊……这些应当指的是礼濑君吧。”
千星用他透着细微好奇的蓝眼睛去看,不出意料的,只得到对方大半被长发遮挡的侧脸,与拒绝对视、半阖着藏在阴影里的双眼。
“礼濑君。”被呼唤的少年彻底闭上眼,不敢去看千星如影随形的蓝眼睛,然响在耳畔的低语却如同绵延不绝的雨,滴答的回音持续了一整个漫长的夜晚,“可以指导一下我吗?”
“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只是想从你的角度得到一些问题的解答。”
从武力到情感都输个彻底的礼濑君沉默片刻,紧接着不得不自暴自弃地点点头,“可以的,是您的话,您想问什么都可以的。”
“礼濑君看过彼得潘吗?”
“看过的。”
“太好了,这样就省去解说的步骤。”千星坦诚地诉说着自己的烦恼:“是这样的,我最近在编排以《彼得潘》为背景的歌舞剧,但作为创作者与表演者之一,我却不知道我该出演哪个角色。”
“主演彼得潘是个大胆无畏、任性自我的少年,他永远停留在长不大的年纪,既厌恶大人到试图用呼吸杀死他们,又因为渴望已失去的母爱而带走了温蒂。”
“向往冒险与自由的温蒂天真烂漫,她在梦幻岛获得了她想要的、逃离于现实的自由与快乐,但对母爱的渴望与失去母爱的恐惧让她选择了回归现实,她渐渐长大,渐渐遗忘,直到彼得潘再次出现,带走了她的女儿,如此循环往复。”
“梦幻岛的孩子纯粹、自由、甚至因纯粹而无情,他们自我、任性,不知何为长大的烦忧,成年人看彼得潘自由自在地飞往天空,看他无忧无虑地大笑、捉弄别人,或许是在回味已逝去的童年和不知世事的快乐。但我演温蒂、演彼得潘、演梦幻岛上的孩子,都只感到难以名状的忧惧与悲伤。”
“梦幻岛真的美好么?”
好比他所身处的这个圈子,千星听过太多人对他诉说着偶像的梦幻性,也看过更多繁花之下被堆积的废弃渣料,只被留下供养他人的用途。
在最开始的《彼得潘》里,没有阴险狡诈的胡克船长,也没有定点吃饭的鳄鱼,只有彼得潘和他所主宰的梦幻岛里那些必须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倘若温蒂不曾来到梦幻岛,她不会知道这世上真的存在彼得潘,不会知道每个孩子都能够飞翔,不会知道惊险刺激的冒险原来真实发生过。可倘若温蒂未曾离开梦幻岛,她亦不会知道自由存在着失去的代价,无忧意味着需要抛弃过往,抛弃成长的可能。
“您在注视着岛上的生灵。”礼濑的声音很轻,没有自我怀疑的犹豫,没有过度谦卑的仰视,他轻轻地为千星擦干玻璃上的水雾,“就好像,您就是这座岛屿。”
“您想对他们说什么呢?”
梦幻岛的缩影轰然坍塌。
千星删掉了初稿,以全新的视角与笔触去审视他心里的梦幻岛,像拆解分子结构般解构重组其中的角色。
他将彼得潘的勇敢、自由、冒险精神、时间与对死亡的恐惧等等拆解成了具象化的概念,亦将温蒂的善良、博爱、天真归属给不同角色。
至于这如何发生?
很简单,只需它是一场荒诞不经的离奇梦境。
他离经叛道地完成了故事的改编。而今天,被精心选中的演员将站上舞台完成他们各自的演绎。
好比风早巽拿了博爱,十条要选了勇敢,剩下的七位学生均选择了各自适合的角色。
唯有“平凡者”这个角色几经波折,最终落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非特优生身上。
很快,随着飞行距离的缩短,欢快的小调渐至尾声,一道竖琴声如被风吹皱的水波徐徐漾开。
千星所饰演的梦幻岛微微侧过脸,大片大片光束抚过象征海浪的蓝白衣袍与象征森林深绿色的花冠,再柔情至极地勾勒出他如梦如雾的容颜,仿佛正在细致打磨一块成色惊艳的稀世宝石。
他伴着悠扬的小提琴婉转歌唱,仅漫不经心地回眸,摇摇晃晃跌向这座岛屿的普通人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并因此盲目地相信:这正是他所追逐的梦幻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