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星原先不明所以,直到他老老实实地按照对方所说的去做,并带领一行人成功与七种茨汇合。
“小偷!”
“我们的面包呢!”
“还给我们!”
尚未走近,或高或低的数落之声便顺着风传了过来。
一圈人将七种茨包围在中央,千星踮起脚尖往里瞧,只能看见男孩低垂的眉眼与流畅姣好的侧脸轮廓。
他偏长的红发落在莹白的脸颊,嘴唇微干却无碍颜色的浓丽,银色细框眼镜架在小巧的鼻梁上到底显出几分笨重,然无损整体的协调之感。
瘦弱、纤细、眉清目秀却拥有与毒苹果相似的艳丽光彩。
而这种美丽正因他人的衬托而愈发显眼,虽然这样说对被迫成为绿叶的他人有些残忍,但人大多数都是视觉生物,正如明快相比沉闷、华丽相比朴素,即便个人的喜好并非前者,也很难确信其第一眼不会被更为刺激性的画面所吸引。
所以显而易见的,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刻不约而同地投注到七种茨身上,为他与众不同的美丽。
千星仿佛抓住了塑造了七种茨迷题的源头之一。不难理解,在资源分配严重不均的情况下,没人愿意被衬托成尘埃而被忽视,于是无论出于哪一点的出众都会天然成为被孤立的原罪。
“好了,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这时,福爱孤儿院的副院长站了出来喝道。
他有着经典的刻板中年人形象,身形微胖,由于不注重锻炼生出啤酒肚,偏生喜好一板一眼的西装三件套打扮,锃亮的黑色腰带将他堆叠的肚腩勒得愈发凸显。
弧角不甚分明的面孔上,胡须明明剃得干净,稍显浑浊的眼白与烙饼似的皮肤褶皱依然很难让人对他产生气质干净亲和的印象。尤其当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只到他腰间的孩童,摆出掌权者那副威严而傲慢的姿态,仅仅站立着,便给孤儿院的孩子们罩下了难以逃避的可怖暗影。
千星蹙着眉,借信时牧师的衣袍往后藏。
他闻到熟悉的烟味,在副院长背着手发出训斥之时,在他走动之时,那些隐隐约约未被风所全然吹散的烟味便从他的袖口和下摆逸出。
“面包又是怎么回事?”副院长冷声问道,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被包围的七种茨,“有谁能向我解释一下?”
领头的一高个男孩正欲开口,余光里发现这一点的千星登时抢在他前头,歪着头似不解地反问:“面包?不是被七种君带回来了吗?”
“哦?”副院长舒缓了脸色,以区别对待的和蔼口吻鼓励道:“这位小朋友是知道什么吗?不妨和我说一说。”
千星暗地里对他吐了吐舌头,对他借自己讨好信时牧师的装腔作势心知肚明,面上却是乖巧地回复:“就是被绑匪拿走的面包吧?”
“七种君告诉我他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如果不是七种君发现他们偷拿了面包,一路跟了过来,我不知道要被他们绑架多久,说不定还会受伤或者被卖掉之类的。”说罢,他打了个哆嗦,露出害怕的神情。
“我刚刚有听到哦,大家说七种君是小偷什么的。”千星委屈且难过地替人反驳,“明明七种君是为了大家想要追回被偷拿的面包,还救了我,结果被这样误会。”
误会是真的,至于是否为了大家。咳......意会、意会即可。
千星再往牧师身后缩了缩,似乎不愿意看见这样令人难受的场面:“七种君虽然嘴巴毒了点,脾气怪了点,但不应该被人误解成小偷。我亲眼看到,在七种君到来之前,绑匪正在我面前吃着从你们那里拿来的面包。”
“没有明确证据之前,就连法官也不能随便给人定罪。你们为什么执着于认定七种君偷了面包呢?”千星不紧不慢地叙说着,他是个比起看别人如何说更喜欢看别人如何做的性格,至少七种茨没有在他面前做过一件坏事。
嗯——砸绑匪除外,那叫除恶扬善。
七种茨在听到前半段时不禁抽了下嘴角,又在后半段听到对他的辩解而极轻地哼了声
可即便说到这个份上,依然有人虚张声势地质问:“谁知道你和他是不是一伙的?”
当集体达成的所谓“共识”成为他背后的支撑,哪怕结论和过程都是错误的,也足以充当强行施加自我意志的推手。
“上次我们可是都看到了,这家伙趁着中田睡着偷吃他的饭团,还死不承认。”
“这回中田特意把面包藏在杂物房,结果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而当时除了他,所有人都在场。”
“你说他为了我们把面包追回来,谁知道他实际上是不是想一个人独占掉。”
千星不再言语,他回想起七种茨在砸完绑匪说的那句“居然敢浪费别人的珍贵食物”。一开始,他以为这个“别人”指代的是七种茨自身,可如果这个“别人”指代是被偷拿食物的人呢?
他不愿意继续深想下去。
那会让他更加难过。
“喂,话都干脆被你说完了。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找警察把人抓起来。”可一旁密切关注千星状态的仁兔却直接不忿地开口。他见不得千星失落的模样,并希望甜甜的酒窝永远不会从对方脸上消失,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
仁兔成鸣喜欢融融春日,喜欢灿灿樱树,喜欢暖暖和风,更喜欢同这些一起出现的千星。
“哦呀。”日日树涉故意吹破一个气球,砰的巨响吓了众人一跳,包括向来胆子小的千星。他对不慎被牵连的千星歉意地吐了下舌头,随即笑嘻嘻地朝咄咄逼人的那些孩子们叫道:“抱歉抱歉,气球听到太好笑的事情不小心把自己笑破了。哈哈哈居然会被自己笑破,果然今天也是Amazing的一天呢~”
“噗——”气球笑没笑千星不知道,反正他确实有笑到。
“你!”
眼见局势因双方争执不下而再度紧张起来,任千星他们自由发挥的信时牧师及时现身:“小孩子不要那么暴躁,不然会失去很多乐趣的。”
“无谓的争执并不能令事情变得更好,这点还请相信我等过来人的经验。”
“你们不愿相信我们所提供的证词,也无法证实自身证词,说到底,是由于关键证据的缺乏无法导向确信的结局。”信时牧师抬起手,温和而坚定地制止了副院长因孤儿院孩子挑衅权威行为而产生的不悦责骂,转而询问:“不知贵院可有当日监控录像,倘若恰好记录下真相,我们更无需为此争吵,毕竟这下孰是孰非,大家均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
“当然,倘若没有拍到也没关系。”他从容不迫地如此讲述,在孩子们的眼里,他俨然比臃肿的副院长更像一座庞大的山。
“因为正如我们无法证实七种君不是小偷一样,你们也无法证实七种君是小偷。”
“从结果来看,我们是公平的。”
蓦然,那些张牙舞爪的虚势宛若被戳破的气囊,泄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