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丘上,张良一袭白衣而立。烈烈北风吹起,扬起他的衣袂,连带着人都轻飘飘的,似是要羽化登仙。
陈平拾阶而上,来到张良身后。
他顺着张良望的方向看过去,那似乎是旧韩国的方向,便以为张良又在怀念故国了。
本来这种时候,他是不应该打扰的。
“陈都尉有事情吗?”张良没转身。
“还以为司徒大人想事情出神,没注意到我呢。”陈平走到张良身边,略扫了一眼,“这地方景色也不怎么样,哪里值得司徒伫立。”
张良在汉军任司徒,不过很少有人唤他司徒。
大多数人都唤他成信侯,或者是张先生,只有陈平这么叫他。
张良笑了下,笑容在他脸上像昙花一现:“心境不同,看到的景色是不一样的。只要有看风景的心,哪里都是好风景。”
张良说话的语气很平和,沾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偏生让人寻不出半点错处。
“天气凉了,司徒大人本就身子不好,风一吹,该病了。”陈平拢了拢衣衫,“大王会担心的。为大王想,司徒也该多注意自己身子的。”
“可是大王唤我有事?”张良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到陈平身上。
陈平揣着手:“算不上有事,就是有些为难的事情,想请司徒给个话。”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陈平眯了眯眼睛,这汉军中的聪明人,张良算一个,他算一个,赵令徽算一个。
他瞧得顺眼的,也就张子房了。
张良转过身,慢吞吞地整里被风吹的凌乱的衣衫:“劳烦陈都尉带路了。”
陈平跟上去:“也不知怎么的,赵司马虽然人要去彭城,却让郦食其带了话,请大王派人到九江接回九江王的姬妾和家人,又特意派了周勃过去镇守。”
接回九江王的亲眷,除了劳神费力,对汉军来说,可没有半点好处。
张良眉眼难得弯了弯:“赵司马为大局考虑,慈悲心肠,免了场生灵涂炭。”
陈平嘴角抽了下,他才不会以为赵令徽是什么好心的人。
赵令徽慈悲心肠?那可不见的。他是个黑心肝还差不多。
世上能比他陈平黑心肝的不多,赵令徽算一个。偏生这个还装得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陈平能看透汉军大多数人,独独看不透赵令徽。
他忽然想收回觉得张良是聪明人的想法了。
赵令徽真是好厉害的演技,连张良都给骗过了。
“他倒顾着慈悲了,这不留了事情给我们吗?”陈平瘪嘴,“大王瞧上了九江王的那个盈盈。”
张良顿住脚步,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司徒,给个办法吧。”陈平摊手。
“陈都尉,这不可开玩笑。”张良绷着脸,云淡风轻地扫了一眼陈平。
陈平掩面笑出声来:“不愧是司徒大人,这也瞒不过您,我看您面色悲戚,跟您开个玩笑罢了,莫当真,莫当真。”
张良唇角动了动,大王虽然荒唐,但不会这么荒唐的。
“所以,是什么事情?”张良目光回到陈平身上。
陈平的狐狸眼平静下来,幽深地看不见情绪,如一潭深水,他低声道:“有人为大王出谋划策,要分封天下诸侯,扶持六国子弟。”
饶是张良情绪再稳定,听了这话也眉头一皱。
陈平扯住他的袖子:“司徒大人,咱们说私下的话,你觉得这个法子成吗?”
张良挑了嘴角:“自取灭亡。”
“我也觉得不可。”陈平摇摇头,颇为无奈“但是大王被说动了,还马上就要派人去了。我这没办法,才来寻你,比起我,大王更信任你。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再晚些啊,六国相印都要分发下去了。”
“我知道了,多谢陈都尉告知。”张良不动声色地扫过被陈平牵着的袖子。
“别说是我说的。你就当不知道此事。”陈平松开他的袖子,狐狸眼里恢复了光彩。
“嗯。”说话时,张良已经远去。
陈平摸了摸鼻子:“一个两个的,拒人千里,还不如那个赵令徽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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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营帐。
“子房,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