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温暖站在周野家公寓楼下,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她答应了今天来帮他准备艺术比赛的画作,但自从上次发现他隐瞒乐队演出的事后,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层微妙的薄膜。
手机震动,是周野的消息:「到了吗?我下来接你。」
「在楼下大厅。」温暖回复道,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电梯门打开,周野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休闲裤走出来。他看起来比平时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看到温暖时,眼睛还是亮了起来。
"早。"他接过温暖手中的帆布包,"带这么多东西?"
"画具和一些参考资料。"温暖跟着他走进电梯,"你...睡得不好?"
周野按了顶层的按钮,耸耸肩,"熬夜画了几张草图。"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温暖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自从决定参加艺术比赛后,周野似乎变得既兴奋又焦虑,经常在短信里提到对作品不满意又全部重来。
"我爸不在家。"电梯快到顶层时,周野突然说,"他去上海出差了,继母也跟着去了。"
温暖点点头,暗自松了口气。周野的父亲对她而言还是个未知数,从周野的描述来看,这次见不到或许是件好事。
周野家的公寓宽敞得令人咋舌。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来,照亮简约而昂贵的家具。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温暖猜测是周野母亲的作品。
"我的房间在这边。"周野带她穿过客厅。
与客厅的冷调奢华不同,周野的房间充满了生活气息。墙上贴满素描和照片,书架上塞满了艺术书籍和CD,床铺略显凌乱,但书桌上的画具却整齐地排列着。
"随便坐。"周野指了指床边的懒人沙发,"要喝点什么?"
"水就好。"温暖放下帆布包,好奇地环顾四周。
周野离开后,温暖的目光被床头柜上一个精致的相框吸引。照片中的周野大概十二三岁,站在一位优雅的女性身旁,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支画笔,背后是一片向日葵田。那应该是他母亲。
相框旁放着一个药盒,上面贴着"每日一次"的标签。温暖本想移开视线,却无意中看到了药名——丙戊酸钠。她的心猛地一跳,作为医生的女儿,她立刻认出这是一种抗癫痫药物。
门口传来脚步声,温暖迅速坐回沙发。周野端着两杯水和一盘水果进来,看到她的表情,眉头微皱。
"怎么了?"
"没...没什么。"温暖接过水杯,努力保持平静,"你的比赛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周野坐在书桌前,转动椅子面对她,"还在构思。我想画一组关于'光'的作品,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创作理念,温暖却只能勉强集中注意力。丙戊酸钠。癫痫。周野从未提起过他有任何健康问题。为什么他要隐瞒这个?
"...所以你觉得呢?"周野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抱歉,我走神了。"温暖咬了咬嘴唇,决定直接问出来,"周野...你在服用抗癫痫药?"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周野的表情从惊讶到慌乱,最后归于一种无奈的平静。
"你看到了药盒。"这不是疑问句。
温暖点点头,"我不是故意窥探,只是..."
"我知道。"周野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我从十三岁开始发病。不是很频繁,药物控制得还不错。"
温暖的心揪紧了,"这就是...你妈妈..."
"嗯。"周野的声音很轻,"遗传性的。她发病时摔下楼梯,颅内出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讽刺的是,我是看着她倒下的。那天之后,我就有了第一次发作。"
温暖走到他身后,想要伸手触碰他的肩膀,又犹豫地缩回,"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周野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说我可能随时倒地抽搐?说我遗传了我妈的死亡?还是说我爸因为我'继承'了这个病,整整一年不愿正眼看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呼吸变得急促。温暖不顾一切地上前抱住了他,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没关系..."她轻声说,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没关系的,周野。"
周野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医生说控制好的话,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但每次发作...都让我想起她最后的样子。"
温暖收紧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痛苦。她能感觉到周野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快速而紊乱。
"你上次发作是什么时候?"她轻声问。
"上个月。"周野松开她,走到床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病历本,"本来应该更早告诉你的...尤其是我们经常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万一我..."
温暖接过病历本,里面详细记录着每次发作的日期、时长和用药情况。最近的记录旁有个星号,备注写着"因情绪激动诱发"。
"情绪激动?"她抬头看向周野。
他避开她的目光,"那天...在天台。你差点吻我。"
温暖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我...我以为你不想提起那件事。"
"我想。"周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太想了。所以才会..."
两人陷入沉默。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
"比赛的事..."温暖最终打破沉默,"你还要参加吗?"
周野深吸一口气,"参加。但有个问题——决赛是现场作画,万一我..."
"不会的。"温暖坚定地说,"我会在那里。如果...如果发生任何情况,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周野惊讶地看着她,"你...不觉得我应该放弃吗?考虑到风险?"
"放弃才是最大的风险。"温暖直视他的眼睛,"让你再次辜负自己的才华,辜负你妈妈对你的期望。"
周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像是黑暗中的烛火。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温暖的脸颊,"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自己还相信我。"
"因为我看得见你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温暖微笑着说,"现在,给我看看你的参赛作品吧?"
周野点点头,从书桌下拿出一个画夹。里面是几幅半成品的水彩画,主题都是光与影的交织——阳光透过树叶的斑驳,月光下的水面,路灯照亮雨夜的街道...
"很美。"温暖由衷赞叹,"但确实缺少点什么..."
"灵魂。"周野苦笑道,"技术没问题,但没有打动人的力量。"
温暖翻看着画作,突然灵光一闪,"因为你画的是你看到的光,而不是你感受的光。"
周野挑眉,"什么意思?"
"就像..."温暖思考着如何表达,"你妈妈眼中的向日葵不只是花,而是向着希望生长的勇气。你需要画出光对你的意义。"
周野若有所思地点头,"有点道理...但我该从何入手?"
温暖的目光落在墙上贴着的那些速写上——大部分都是她的画像。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画我吧。"她脱口而出,"不是静态的肖像,而是...我在不同光线下的样子。因为你说过,我是你的光。"
周野的眼睛瞪大了,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像融化的蜜糖。他慢慢走近温暖,双手捧起她的脸,额头轻轻抵住她的。
"你确定吗?"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唇瓣。
温暖点点头,心跳如雷,"只要是你画的,我都愿意。"
这个姿势维持了几秒,周野最终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那我们需要更多素材。今天就开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沉浸在创作中。周野让温暖坐在窗边的阳光下,用铅笔快速勾勒出轮廓,然后填充水彩。温暖从未见过他如此专注的样子——眉头微蹙,嘴唇轻抿,画笔在纸上舞动时几乎带着韵律感。
中午,他们点了外卖,周野翻出母亲留下的画册给温暖看。
"她最喜欢莫奈,"他指着一幅睡莲的复制品说,"尤其是光影的处理方式。"
画册最后夹着一张未完成的素描——向日葵田里,一个小男孩的背影。
"这是..."
"我。"周野轻声说,"她最后没来得及完成的作品。"
温暖小心地抚过纸面,仿佛能感受到艺术家的遗憾。翻到背面,她发现一行小字:"给小野的未来"。
"她希望我继续画下去。"周野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撕掉了第一张参赛证书后,就再也没参加过任何比赛。"
温暖握住他的手,"这次不一样。你不是为了获奖,而是为了告诉她,你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