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带着小孩出去散步。打发走了两颗电灯泡,Mikey粘人地贴在她身边,安静、无害,像是会在不经意间亮出爪牙的大猫。
重逢的那天,她也何尝不是被这副模样欺骗了呢?
和十多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相比没怎么长个,身形却单薄了许多,有些猫背,藏在宽松的衣服里,衬得他更加小巧。垂在身侧的手腕看上去隔着一层皮就剩骨头,雪白的发色、苍白的皮肤,眼底的阴影彰显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与充满活力、开朗健气的学生时代相比,简直是截然相反的状态。
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呢?有认真吃饭吗?好好休息过了吗?看起来太疲惫了,从精神到躯壳都透露出厌世的倦怠感,甚至下一秒倒下去或是消失在空气中也不足为奇。
为什么那时会忽然认出他呢?外表与当年几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她却仿佛被突如其来的灵光捕获,在即将擦肩而过的刹那,下意识喊出了他的名字。
“万次郎?是万次郎君吗?”
那一定是这场错误的开端。
靠在沙发上,她有些困倦,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起许多如今看来都像是久远的梦境似的过去。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如果当年没有因为逃避圭介的死亡而与他完全断绝联系,是否就不会促成现在的局面?
这不过都是没有根据的猜想,她向来不清楚他走上歧路的根本原因。且对那时的佐野万次郎来说,她不过是个稍有好感的、发小的继姐罢了。
她几不可闻地叹着气,腿上枕着Mikey的脑袋,手也被他紧紧握着无法自由活动,只能看着他。
这样专注的目光令Mikey很受用。
隔了一会,她问:“这么晚了,三途君带千穗去了哪里?”
“找她的监护人。”Mikey回答。
“是吗。”
“嗯。”
对话结束了,他们之间总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Mikey睁开眼睛,等待她抛出下一个问题。但她的视线从Mikey身上转移到未能拉紧窗帘的落地窗外,院子里一株牵牛在那探出了头。
Mikey伸手把她的脸掰回来,撑起上半身,注视她的眼睛。只这一眼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Mikey想要的不是这个。
“……吻我。”他说。
他总是能够如愿以偿。
在她低头亲吻他的刹那Mikey反客为主,使她的后背紧密贴合沙发的靠背,头向后仰去,只能被迫承受一个更加深入的吻。
Mikey喜欢看她因为忍耐而微微皱起的眉心,脸颊因缺氧泛红,嘴唇上的光泽为平静的表情增添了一丝鲜活。
她失去余裕的样子令他满足。
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间,却被轻轻推开。
“我累了。”她说。
明知道不过是白费力气,她却总要像这样推拒。
但是出乎意料的,Mikey轻巧地尊重了她的意见,让人感到是被外星生物附身程度的不可思议。
她也不可避免愣了一下,接着对方浅浅的笑容再次让她出神了一会。
Mikey换了个姿势,把她抱到腿上,从身后环住,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这样紧密的贴合使他像是餍足的猫一样发出喟叹。
“……原本,”他说,轻轻的,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原本今天一切都会结束,你也能够自由……但是很遗憾,被阻止了。”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他把玩着她的手指,白色的发丝像是猫尾巴一样蹭过她的耳朵,声音依然听不出情绪:
“下一次,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所谓的“离开”,大概不是字面意思。
她侧过头,恰好能够看见他的眼睛。混沌的黑色瞳仁,反射出的微弱灯光像是地狱的死者抓住最后的蛛丝。
“为什么?”
环住她的双臂收紧了,他反问:“……不愿意?”
她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这不算是征询意见,Mikey君,我的意愿并不重要,你从来没给过我选择的余地。”
手腕上的力度加重了,几乎感觉要被折断。
“如果一定需要一个答案的话,那么,好的,我会陪你。”
Mikey并不满意。
她分明清楚正确答案,却总是说些多余的话。Mikey咬了一口她的后脖颈,吻顺着棘突、沿脊椎向下。
她的身体有一瞬变得僵硬,很快又柔软下来。抗拒是无用的,她对痛苦并不热衷,因此几乎总会选择顺从。
顺从,安抚,甚至怜悯。一切正面或负面的感情中,唯独没有“爱”存在。
……唯独没有Mikey真正想要的。
“为什么?”他恍惚地问。
为什么。
是他一手促成了这一切。
不知何时双手绞上洁白的颈项,抵住脆弱的喉管,稍稍用力就能掐断。
“……万次郎。”
虎口的皮肤触摸到声带微弱的震动,他如梦初醒放松了力道。低下头,浓墨侵蚀的眼中映出脖颈上清晰的指印。
她在他身*下大口吸着气,眼角挂着生理性的泪珠。
“……姐姐。”
Mikey喃喃。
他弯下脊背,脸贴着她的脸颊,好使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困了吗?洗个澡,回屋睡吧。”
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
“嗯。”
“今天也忍住了,很了不起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