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真狡猾啊,明知我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却总说一些我无法拒绝的话。”
“但是万次郎会满足我的愿望不是吗?”我坦然地回答:“这样的你们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他面无表情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哼——”,表情故意端着,漆黑的玻璃珠映出我的脸。过了好一会才就地一滚靠近,把脑袋搁到我的腿上。
“‘们’是多余的。”
我大概能猜到佐野万次郎在学校随心所欲的状态,只是没想到第一天他就将班主任得罪了个彻底。
班主任青木是一名快退休的老教师,个性有些固执较真,我总担心他被气出病来,即使万次郎或许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不在意其他人。
“至少对青木老师保持尊敬的态度,他年纪大了,还在吃降压药。”
佐野万次郎:“是他先把我赶出教室的。”
理所当然的态度里,带着点足够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的委屈。
“是课上睡觉还在罚站时乱跑的万次郎不好。”
在他开始闹别扭之前,我夹起一块便当里的鸡腿肉,往他的方向送去。
他从善如流地张开嘴,像是等待投食的小鸟一样,露出整齐的牙齿,一口叼走了肉块。
佐野万次郎的午餐已经在食堂解决,但他向来好胃口,视线早已经往我的便当里送了几个来回,就等着我的首肯。
在学校里这么做并不妥当,好在我们待的地方比较隐蔽,就算有人进来,也能让他立刻躲起来。
毕竟是教师和学生,被人瞧见关系过近容易传出丑闻。为了不登上当地的社会新闻,我不得不多加注意。
咀嚼只进行了三四下就吞下了肚,他继续说:“如果班主任是老师你,我肯定不会这么干。”
全然忘了上午特意跑进我的授课班级却睡过了半节课。
虽然的确约定过在学校的称呼,但他却像是发现了有趣的新游戏,喊得有些上瘾。
和“他”不一样呢。
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今天难得没有扎起来,柔顺地披散下来,于是没忍住多摩挲了两下。
“为了我的精力着想,还请佐野君自己努力一下。”
我在他继续发表意见之前提出了我的解决方法——为了青木老师的血压着想。
青木老师是个耳根软的人。一般来说,只要对他表现得足够谦逊,他也会变得不好意思过于严厉地纠正那些还算无害的违纪行为。
至于万次郎会不会改正……他每天能按时出席都已经足够了不起了。
——按时出席的确算是了不起的行为。
开学一个月后,四班的长泽同学吸引了我的注意。
课堂点名十有六七无人应答,剩下三四成能看见一张遍布淤青和伤痕的脸。
与他们的班主任闲聊时,被告知只是寻常的不良斗殴。
“这些拉帮结伙的臭小子简直是麻烦精,年轻女老师很容易同情心发作,”四班的班主任野口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猫山老师刚开始工作可能还不清楚,听我的不要插手为妙,省得惹上麻烦——说起来,你是不是被三班的佐野缠上了?可要小心啊!”
他的手向下,虚握在我的手臂上。
我不着痕迹退后了两步,掰开他的手指,笑着说:“感谢您的提醒,我会慎重对待的。”
又及:“办公室上周新装了摄像头,您应该没忘记吧?”
野口的表情一僵,若无其事地回答:“你知道就好。”
第二天看见鼻青脸肿、对学校里的异性避如蛇蝎的野口,那又是后话了。
现在的我只是拐出门去,撞见了高坐走廊围墙上的佐野万次郎。
今天也是金发披散的状态——这个发型令他成熟了许多——眼睛直直望过来,沉默着不说话,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好像生气了,却不知道原因。
我停顿了一下,还是将注意力放在当前最重要的事上:
“正好,佐野君,有事想要拜托你。”
我将长泽君的情况告诉了他。
根据我的观察,长泽君应该是被霸凌了。
佐野万次郎毫不犹豫地说:“交给我吧。”
“只需弄清对方都是些什么人,别做多余的事哦?”
“别担心。”他向我保证。
长泽成了万次郎的死忠粉丝。
没有遵守约定动了手,佐野万次郎振振有词:“那些人对东卍口出不逊,所以这已经不止是老师的事了。”
至少结果是好的。要说有哪里微妙,那就是长泽君似乎也加入了万次郎的东京卍会,还将他这个“总长”当做行为标杆,模仿他那些不着调的行为,似乎这样能让他变得和万次郎一样强大。
……比起这些无用功,跑去佐野道场当学徒或许能取得更大的进展。
况且即使是万次郎都学会了向青木老师道歉。态度足够诚恳,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轻飘飘的“我有错,但我不会改”。
事到如今青木老师终于习惯了无视他的作风,再加上他一人压制了班里其余刺头,班级的管理倒是省心许多——在他没有带头捣乱的时候。
长泽君的入学成绩不错,我不能看他继续堕落下去,于是放学留了他谈话。
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次数多了,长泽君反倒不耐烦了起来:
“罗里吧嗦烦死了老太p……噗唔!”
他的脸撞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人体呈现九十度鞠躬的姿势。
我被响声吓了一跳,看向突然出现在这的人。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神出鬼没的佐野万次郎手掌按在长泽君脑后,使后者不得不用正脸亲吻桌面。他用凛冬一样冷酷的声调,黑着脸问。
“……佐野君。”
佐野万次郎抬头看我,又是一副清爽的微笑,撒着娇问:“姐姐,春千夜说今晚是家庭聚餐?我也要参加。”
圭介也会来,我还没来得及邀请万次郎。
“你愿意的话随时欢迎……万次郎,长泽君要不能呼吸了,放过他吧。”
长泽君适时挣扎起来。
佐野万次郎反而加重了力道:
“这家伙说了禁忌的话,道歉呢?”
“我不介……”意。
要算上两轮的人生,说不定真的快到该被称为“老婆婆”的年纪了。
长泽君:“万分抱歉!猫山老师年轻漂亮是最优秀的老师我有眼不识泰山!!!”
佐野万次郎满意收手,拉过我就往外走。
我回头看去,长泽君仍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趴在桌面上。
看起来被佐野万次郎吓得够呛。
“在学校里……”
“不要做这些事,对吧?”万次郎插着裤兜,吊儿郎当地说,“那家伙不会说出去的。”
问题并不是这个。
我无奈地揉他的头发,他将脑袋凑过来,方便我多摸几把。
……总觉得发现了他最近不扎头发的原因。
“坏孩子。”
我叹了口气。
“那也是姐姐喜欢的坏孩子。”
他笑嘻嘻地说。
真是败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