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萧不说话了，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

身体各处的疼痛占据了他的大脑，仅剩的那点清明全被远走的顾识一并带去了。

真好，顾识提前走了。

程知萧的伤口渗入的雨水，最初的麻木已经完全被雨水洗走了，痛感逐渐清晰起来，与此同时，他发现眼皮开始沉重起来，头从最开始的疼变得昏沉。

好像有点冷。程知萧想，他出来得急，衣裳也没穿太多，此时已经被打湿贴在身上了。

他学着章齐躺下来，听章齐说救援人员很快就会到的，让他再忍一忍。

程知萧自嘲地想：这一次，说不定要比顾识先走了。

如果能让顾识尝尝前世他独活的孤独痛苦好像也不差，程知萧此刻并不清醒的头脑再也压不住那些偏执的念头，他竟真的0fo始盘算起这个想法成真的可能。

顾识看见他的尸体会伤心吗？会掉眼泪吗？

顾识会梦到他吗？会向他一样日日梦魇吗？

顾识……会想他吗？

程知萧舔舔干涩的唇，入眼的天空旋转起来。

他遗憾地想：可惜见不到答案了。

章齐的声音远了，耳鸣声愈响，头愈沉……

恍惚间，程知萧听见章齐喊他，听见了整齐的步伐声，还有人慌张地叫喊——

程知萧。

……

但是，好累啊。

程知萧很久没能放松下来了，他好累。

……

程知萧！

一声惊呼拉回了他的意识。

程知萧用力睁开眼，在虚虚睁开的一点缝里看见了顾识。

怎么可能呢？

程知萧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顾识早就走了。

程知萧抬起一点微笑。

如果看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是顾识，那么就这样死去也没关系了——哪怕这是幻觉 。

程知萧再也没能拾起一点力气，彻底昏了过去。

……

“小知，你想学画画吗？”

“小知，妈妈不在乎你能不能成为一个画家。”

耳边是黎时苓曾经对他说的话，程知萧低着头，继续往黑暗里走去，母亲的目光始终牢牢锁住他。

“阿萧，我以前没喜欢过男人，但是我真的很爱你。”

“阿萧，我们会幸福一辈子的。”

孟文郝出现在了旁边，伸手要拉他，却穿过了程知萧的手。

程知萧还在往前，他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

他的腿不曾停下，强行拖着他往前走，可四周太黑了，兜兜转转，他也不知道往哪去，走着走着，就好像在原地徘徊。

“我是真的喜欢这里。”

章齐的话骤然响起，程知萧抬头，满眼迷茫。

程知萧生在宿城，长在宿城，被困在这里了一辈子。

母亲说他以后会有机会离开的，可他到死都没能走出去一步。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一片土地有如此厚重的爱，就好像有执念一样——他巴不得逃走。

“程知萧，你想出去看看吗？”

忽然，有人问他。

程知萧迟疑一瞬，点了头。

“程知萧，你想去哪里呢？”

一阵脚步声出现，那人又问。

程知萧还没说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地方，又听见了那人说：“那你不应该被我困住。”

脚步声站住了，那个人的声音远去。

困住？

不，不对！

程知萧想反驳他，可嗓子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他张嘴数次，竟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行，不行！

他挣扎起来。

没有困住，不应该是被困住！

程知萧一瞬间反应过来。

他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哪里被困住了呢？

程知萧尝试控制自己的脚，不再顺从那股冥冥之中的力量，他开始奔跑起来——顺着他自己的方向。

哒，哒，哒……

程知萧埋着头，往前跑。

终于，出现了光亮。

程知萧睁开眼，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炽灯晃着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