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着话的同时那小孩子弱弱地睁开眼睛,见着农妇,支起双手,“阿娘。”
农妇抱过孩子,又对着那男子再三感谢,男子态度谦虚,文质彬彬,眼睫上沾满了雨珠。等农妇走后他揪了一把衣裳的水,提了提画筐的背带,正要离开时,一直安安静静手肘抵着马车窗沿的蓝谪语望着他说了句。
“你的画都湿了,可是出自你的手笔?”
那男子闻声回过头来,就这样隔着如帘的雨幕,两人的目光撞上,周围的景物在雨景中晕开,慢慢只剩下一天一地的影迹。
那时蓝谪语想,招惹这样一个清湛洁净的人,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情趣,可后来她隐隐后悔。许禅珏为人端正,谦逊低调,有着书生的纯良特质,他有很好的学问,也在努力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即便家世贫寒却比那些纨绔子弟好了不知多少倍,她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惹上一个这么好的人。
其实许禅珏起初对她多是带着疏离感,蓝谪语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那个,去到哪里都能引起一番轰动,她什么都不缺,更不缺爱,获得的倾慕和关注数都数不过来,向来只有她拒绝别人,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她。
可就是这样把男人的感情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蓝谪语第一次在许禅珏那里碰了壁。
她没想到他那么的隐忍冷淡,甚至迂腐古板,蓝谪语有意找上他好几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避开了,直到有一次她跑到他写信的摊上。
榕树下,他端坐在信桌前,正在帮人写信,坐姿挺拔而舒缓,是她见过的读书人中最无可挑剔的仪态,穿的衣裳并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而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蓝衣,看得出很穷酸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他的气质却极为清冷静肃,执笔写信的模样不由得让蓝谪语看了他很久。
等到他的客人走了,蓝谪语走过去坐在他前方的凳子上,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一坐下就感觉到他还没抬头看她,手中的笔就忽然顿住了。
蓝谪语的笑意沾上嘴角,又上眉梢,轻飘飘道:“许先生,我有话想对你说。”
大榕树枝繁叶茂,阳光渗透,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许禅珏抬头看向她,面上神情不起半点涟漪,音调平平:“蓝小姐的来意,在下恕难从命。”
“哦?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她浅浅弯起唇角。
许禅珏垂下眼帘,并不说话。
他整理着桌上的信纸,忽然一截云袖压了上来,垂眸看着压着信纸的手,指甲圆润晶莹,是淡淡的珍珠色,指骨纤长雪白,此刻有意无意地翻着信纸。
“麻烦许先生帮我书写一封信笺。”
他看向她。
蓝谪语另一只手撑着下颌,盈盈一笑说:“先生不肯?”
她玉白的面颊上隐隐透出桃花般的颜色、清滟动人,眉眼间又是隐隐势在必得的傲色,他看到她纤长的睫毛搭下来,心中犹如被水波荡得轻轻一颤,他立即转开自己的目光。
仿佛为了打破这种氛围,许禅珏铺纸濡墨,提笔又停住,低声问:“蓝小姐想写什么内容?”
蓝谪语沉吟许久,望着他缓缓开口:“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