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商临在路晚伊生日后的第三天出了门。简凌之听说他们这次要去邻市津门,还叮嘱路商临给他带点当地特色的包子回来。
十一月之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除了那晚零星飘下来的雪花,一直到了腊月,还没有下过一场雪。淮山在十二月的时候终于如约而至,还给她带了她说的豌豆黄,只是对于那一日她提到的事情,淮山却是只字未提。简凌之又问了他是否有继续接济简家,他也都否认了,虽然不知是真是假,简凌之也暂时安下心来。
路商临不在的日子,简凌之又开始变得无聊起来。她的“私塾”是每隔九日休一日,月休三日,因为已经上了三个月的课,一切都渐入佳境,数着手里的三十几块银元,她心里也安定下来不少。
她照例还是每个月给含笑一块,含笑用手掰着那银币,对简凌之说:“这几个月您都给我钱,但我却感觉没伺候好您。”
简凌之一边记账一边回道:“你在说什么啊,伺候不伺候的。每天要帮我拿饭,还要上街采买,这不是劳动啊?”
“那这些也不到一块银元啊,少奶奶您手里头也不富裕。”
“我多一块,也富裕不了。”她放下笔看着含笑:“况且,当日你决定留下来陪我,我一直都很感激。你跟着我在这里浪费时间,是我耽误了你。”
含笑摇摇头:“您别这样想,能碰上您这样的主子,我就算一分钱都没有,也是愿意跟着您的。”
“诶!”简凌之连忙打断她:“这样的想法可不兴有啊!以后谁不给你钱就想让你白干活,你可不能答应啊!”简凌之看着含笑的笑脸,有一丝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和与路商临之间的事和盘托出。
有敲门声从院外传来,含笑连忙从罗汉床上下来穿好鞋就要往外跑,被简凌之拦住穿上了袄子才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简凌之没多想是谁,左不过就是路商临差人送东西,要不就是路晚伊派芍药过来找她过去。她刚想回床上躺会儿睡个午觉,含笑苦着脸进来。
“少奶奶...”简凌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太太请您过去呢。”
“啊?”简凌之的困劲儿一下烟消云散了。“她找我干嘛?”
含笑脸上也是一片愁云,轻轻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太太都没问过咱们这边的事儿,想来是到年下了,请您过去说说话吧?”
简凌之把东西归拢到一起,让含笑帮忙放回原来的地方,就自己进屋找了件月白色上袄换上,下面挑了件黑色的裙子,脚上穿了双红色羊皮小靴,听含笑说这是灵芝读红楼,看到黛玉的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凭着想象自己做的。
她披上了一件黑色夹绒的斗篷就出了屋,含笑本想跟着,她摆了摆手:“你在家等我就好,我自己去。”
又是三个月没来这内院,进了垂花门,侍女百合将简凌之待到正堂门前,隔着帘子回了一句:大少奶奶来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掀开帘子,是许妈。她让出路来,请简凌之进去。太太的屋里更暖和些,简凌之解下斗篷抱在手里,看着许妈过来要接,就试探着往她手里递过去。
“过来坐吧。”太太的声音突然想起来,简凌之背着光,看不清太太的神色。她走过去福了福身,坐在了太太下首的圈椅里。
“大少奶奶穿得少了些,要是缺什么,可以跟许妈说。”太太穿了件雪青色绣竹子纹的氅衣,那衣服袖子上的滚边图案很是繁复,听说是有裁缝日日登门为太太量体裁衣,再根据她自己的喜好设计的这些花样。
“托太太的福。”简凌之每次开口必然是这句,让太太都不免勾了勾嘴角。“什么都不缺。”
太太斜靠在罗汉床上抱着一只白猫,手上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那猫的毛。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道:“少奶奶都就没回家了?”
简凌之心里咯噔一下,敷衍着说:“回太太话,一年了。”
太太又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简凌之偷眼看了看她是不是睡着了,就听到太太无精打采地说:“大爷没了,怕你一个人出门挨欺负,所以一直没舍得让你出去。这眼看着要过年了,你家里人来问,说想着让你回去看看。我呢不是那么刻薄的人,小辈儿的事儿我是不愿插手多管的。这眼看着快一年你自己也安安生生待着,你家里人又念着你,等到时候年初二正是女儿家回门儿的日子,你就回家看看也好。”
简凌之站起来行了个礼:“谢太太体恤。”
太太摆摆手:“我让人准备了些东西,到时候你一并拿着,别让人觉得把女儿嫁到我们路家,被委屈了似的。”
简凌之挑眉,这礼物可别是要她到时候掏钱,连忙拒绝:“不敢麻烦太太操心,我自己备些就好。”
太太没搭茬,简凌之突然想到一件事,试探着问道:“今天见到太太不容易,平日里怕扰了您,所以也一直没敢提。”
太太抬眼看了看她:“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是。”简凌之又福了福身:“今日太太能准许我回家看看,灵芝心里感激不尽。所以想跟您交换一个消息,作为报答,当然也希望能再从太太这儿讨个恩赏。”
太太没说话,调整了一下姿势,闭着眼睛听着。
简凌之看她没拒绝,接着说道:“想来最近家里的生意如同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只是,洋货到底是洋人的东西,一下子全都涌进咱们的市场,恐怕不一定全是好事吧。”
太太依旧闭目养神,懒懒地说:“外面男人们的事儿,我不管。”
“外面男人们的事儿是生意,到了后宅女人们的事儿就是银钱了。想来太太也知道三爷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