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个恶徒面前,希维尔不敢直抒胸臆,夏盖神都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雄虫只能委委屈屈地顺着对方说:“如果我哪里得罪了你,或者哪里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郑重道歉。所以,以现在我付出的代价,足够了吗?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恐怕不行。”
“你!”对方脸上依然是那个微笑,那个他讨厌至极的微笑。让希维尔真想扑到他跟前去,邦邦给他两拳,“为什么不行?!”
“先不说你所遭受的还不够,也不说你离开我不能独立生存。我只说一件事,你不知道的事: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还有什么能比你危险?希维尔几乎要冷嘲出声了,“你的意思是你是在拯救我?通过伤害我的方式?!”
“我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
希维尔当啷一声放下水杯,“当然,你只是随意闯入我的生活,将我从奔向自由的轨道上扯离,控制我、侮辱我,然后再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有时候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需要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你难道忘了你还做过什么吗?即使你声称有理由,这也改变不了你的所作所为!”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对方不以为意地说道。他手腕上的终端忽然滴滴响起,那亚雌低头看了一眼,“好啦,到点了,我该走了。”
“走?”希维尔瞪大了眼睛,他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儿?”
“出门养家啊,毕竟咱们两个要吃饭喝水,要在这里住下去,桩桩件件都要信用点。”
说起来,从来没有哪一个雌虫和希维尔说过这样的话。
雌虫们为求偶挥霍巨额财产,都要尽量表现得轻描淡写、不以为意,不然怎么显示他们的财力雄厚?
“信用点”这个词,更是在雄虫面前提都不会提,以免让自己沾上金钱的铜臭。即使从事实来看,他们面见雄虫的这个机会,往往都是成吨的信用点换来的。
西泽温的话,乍一听起来窘迫又穷酸。
却让希维尔不由又想起刚刚那碗米粥的香气,质朴又真实。
而且对方说这话时,神情再自然不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虽然欠扁,却又没有了对方疯狂示爱时的表演感。
“好好看家哦,等我回来。”他俯身在希维尔脸颊上留下一个吻,不等希维尔反应过来咬他,就又迅速直起身,语调俏皮又温柔,让这句话简直就像恩爱伴侣间的互相叮嘱了。
不等希维尔回话,他就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希维尔凝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凝视着那扇缓缓关闭的自动门。
他疑惑,他恼怒,但是内心深处,他却对西泽温身上的秘密,产生了几分好奇。
为什么对方说话这样云山雾绕?为什么对方既要残忍地欺负自己,又要妥帖地照顾自己?
听西泽温的意思,两人之间,应该有一段往事。但是,希维尔努力的回想,却始终无法从记忆中找到这样一个人。
而且,西泽温这种人,只要见过他一面,就会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有一种污染性了。
他屏心凝神的思索,直到听到外面的咔嚓一声,应该是大门关闭的声音。希维尔再一次溜下床,扑倒在门口观察外面。小小的客厅里空无一人,西泽温果然走了。
一根无形的绳子暂时解开,虽然等到晚上,这条绳子还会回来,但此刻希维尔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一点儿也不顾形象,四肢发软地躺倒在地上。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当亚雌决定采取那样的手段,两人之间就没有余地可言了。
“呵……”雄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昨天,他提心吊胆了整整一晚上,根本没睡多久,又被西泽温拉起来吃早饭。
刚才还能和对方吵吵嘴提振精神,但此刻外部威胁暂时解除,严重缺乏睡眠的希维尔,真有些撑不住了。
反正也不像在宫里那样,有恪尽职守的内廷总管尤斯主教,会严格盯控王室成员的作息。
每次希维尔试图违反主教定下的规矩,都会被抓个现行。
可敬的主教就会一边吻他的手指、一边极其严厉地责备他。抚摸他的头发时,削减他零花钱、推迟出行计划的命令早就下达了。
就算外出旅行,身为王子,也逃不开身边主教的耳目。希维尔从小就为此困扰。
现在可好了,在这个贼窝里,自己可以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嘿,可终于让他找到一件被绑架的好处了,如果以“睡眠自由程度”为标准,来举办一场比赛,这间绑架者西泽温提供的五星级套房,肯定是当之无愧的冠军!裁判希维尔给予高度评价。
雄虫眨了眨眼,酸涩的眼皮和下眼睑,就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爱人,非要搂在一起亲热不可。
不行,现在不能睡!趁那个绑架犯不在,自己得赶紧想办法逃走才行!
他坐起来,强打精神,摆弄脚腕上的镣铐,尝试将它解开,这镣铐虽然是坚硬的金属质地,但实际重量轻若无物,内侧还加了一层绒布,防止磨损皮肤,难怪自己早上刚醒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他弄又弄不开,拽又拽不动,打了个哈欠,叹息道,“铁链先生,您真是轻盈,要是您能不那么坚固牢靠,那真堪称完美无缺了。”
看这条路走不通,希维尔又想到,如果发出声响,会不会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他拼尽全力地大喊大叫,用尽肺里的最后一丝气息,大声呼喊“救命”、“救救我”之类的短语。可是劳累了半天,周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失望的希维尔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困意让大脑运转得越发缓慢,一时间,他也想不到别的方法。
大脑只能动用最后一丝算力,艰难回想,现在确实没有其它保持清醒的理由了。他舒了一口气,用最后的意志力爬回了床上,放松身体,耳边听着床垫里的弹簧轻声诉说身世,希维尔沉入了宁静的梦乡。
当他从睡梦中醒来,眼前一片闷窒的橙红,艰难的睁开眼皮,他就看到依旧十分明亮的天色,窗外的双子恒星依然挂当中,将天空烧得雪白,世间仿佛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整个屋里都没有钟表,让他一时不知道今夕何夕。丧失了对时间的概念,也让他心底升起一丝烦躁。手上没有终端,就没有那些能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他一个人无所事事,根本没法面对这空空荡荡的“豪华套间”。
希维尔闭上眼,想要继续睡觉,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试图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雄虫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圆窗上,看着那一片明澈的天空,也让他感到一丝轻微的慰藉。“亲爱的圆窗,您今天服饰的配色十分优雅,但就是减肥有些过头了,如果您能再丰满一点,或许能为我取得‘越狱大师’称号出一份力呢。”
他又转头看向床头柜,“你是个忠实的伙伴,总是紧跟在床的旁边,不会离开去做别的。你的品格让人敬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长得很好吃呢?既像舒芙蕾,又像焦糖布丁。不和你说了,说得我都饿了。”
他环顾四周,“有了你们,我的社交生活简直就是满分。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们起个名字?”
但很快,连这个小小的消遣都变得枯燥无味,他的话语在寂寞的空气中迅速消散。随着时间的流逝,即使是最生动的想象也逐渐变得苍白,无聊如风化的岩石侵蚀着他的耐心。
他下了床,绕着床尾的柱子往返走,一会儿迈正步,一会儿拖着脚走,一会儿想要跳着走,却被链子拽地摔了个狠跤。他走来走去,直到脚踝被磨得发疼,才躺回床上。
他试图数呼吸来打发时间,试图回忆过去的乐事来转移注意力。他开始觉得四壁越来越逼仄,尝试变换呼吸的节奏,以驱散这股莫名的压迫感。一种奇怪的焦虑充斥着内心,对他唯一可能接触到的活人,西泽温的焦虑。
西泽温是折磨他的人,但这无限循环的沉默与孤独,西泽温也是唯一能打破的人。
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回想起与西泽温的对话,对方所说的每个单词;每个停顿。希维尔不愿承认,他渴望能再次听到西泽温的声音,虽然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会把他气得要死,但那声音至少能打破这死寂一般的沉默。
时间变得无法估量,希维尔的精神开始无法集中,他的思维逐渐褪色,唯一剩下的就是对外界的渴望——哪怕是西泽温的出现。
更令人尴尬的是,小腹的膀胱处逐渐泛起一股辛酸,喝下去的粥水都转化成了尿液,持之以恒地冲击着他的尿道括约肌。希维尔夹紧双腿,脚上的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而以他内心的自尊,他也决不肯就地排泄。
空荡荡的肠胃也大声发出了抗议,泛起隐隐的灼烧感。
希维尔咬牙切齿,在他心里,那个亚雌的嘴脸显得越发可恨。
可最终,连怒火都被冗长的孤寂摧垮了。希维尔闭上眼睛,试图从内心深处找寻一点安慰。
“西泽温,你这个恶棍、坏蛋、暴力狂、精神病、缺心眼……” 他喃喃自言自语,“快回来吧,哪怕只是和我说说话,让我能……让这无聊结束吧。”
他的大脑、他的胃、他的膀胱、他的血管,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西泽温回来的场景。即使是罪魁祸首的出现,也好过这令人发狂的寂静。
每次听到门外的响动,他的脉搏就会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可能意味着西泽温的归来。
直到两颗恒星西垂,光随着大气的折射改变了颜色,圆窗透过来的光变得金灿灿。
忽然,客厅再次传来细微的声响,希维尔心中也再次涌起微小的期望。他屏息倾听:先是模糊不清的窸窸窣窣声,咯噔一声,最后伴随着脚步声响起。
西泽温!一定是西泽温回来了!
希维尔砰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他几乎是雀跃地向门口走去,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个人。还是铁链先生拽了他一下,才让他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怪那个可恶的混蛋!
希维尔心中的怒火再一次鲜活地燃起。但他又不愿意回到床上,那会让他再次想起等待的折磨。
于是,他只能进退维谷地僵在原地,期望着来人的审判。
“你确定那虫崽子住这儿吗?”一个粗犷的陌生声音不耐烦地问。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早上我就一直盯着他,看从这栋楼出去,我还假装租房客问了房东,就是这个房间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