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半夏苑后,沈听荷还没缓过来,坐在檐下无声哭泣,憋了许久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荔月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在一旁为自家小姐擦拭眼泪。
“二姐姐怎么就不争呢。”
“她就该像沈见星一般受了委屈便要全府上下都知道,她不争不抢谁还会在乎呢。”
沈听荷哽咽说着,却是越说越委屈。
“我记得二姑娘小时候比如今跳脱些,先前宫里传出要接个姑娘去养,老太太对姐几个的课业要求变严,二姑娘可闹了好一阵呢,怎么如今反倒逆来顺受的。”
听荔月这么一说,沈听荷也想起来了。
祖母对她们的德言功容要求严苛,当初宫里来消息后,祖母直接让几人住到万寿堂,早晚抽查功课。
那时候大家都以为最不愿去的会是沈送雪,却不想是沈阅夏。
她挣扎过,哭闹过,甚至故意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只为逃避掉。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下转了性子,课业完成得最快最好,人却越来越沉默。
大家好像都忘了,曾经沈阅夏是反抗最激烈那个。
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二姐变成这样,沈听荷一时也记不起来了。
沈听荷在万寿堂闹了一通后就一直闭门不出,直到纳采当日才露面。
沈将行自然也是听说了,远远望见沈听荷走进院中,只觉她比初见时更消瘦了些。
纳采本应是件热闹的事,府里上下却不怎么忙碌。
只摆了几桌酒,请了些亲戚,又叫了个戏班子来府里唱戏。
大家都有条不紊,好像并没有增加多少工作量。
沈听荷坐在亭中,百无聊赖的听着戏,台上戏子声情并茂,却一个字都没进她耳朵。
对面几个赵家子弟一直大声点评着戏台上的角,时不时又朝她这边看几眼。
见沈听荷没反应,又点评得更大声,一时间亭中全是他们的声音。
“好吵。”
沈将行被几人的动静弄得有些烦,没忍住低声抱怨了句。
声音被锣鼓声盖过,却还是被离得近的沈听荷听了去。
她本不想理,却觉察到身后有人戳了戳自己。
一回头便猝不及防对上沈将行的眼。
因为想同她说话,沈将行便微微弓着身往前挪了点。
这导致沈听荷一回头,与他便直接面对面,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能不能理理他们。”
沈将行有些不自在的往回靠,边靠边说。
沈听荷刚开始没听懂他的意思,不解地看着他,沈将行便指了指对面几人。
对面人也留意着这边,看两人靠得如此近,沈将行又向沈听荷指了指他们。
色厉内荏的几人下意识便觉得是在偷偷嘲笑他们。
“沈大少爷好像对这出戏很有见解,不妨同我们说说?”
其中一人率先开口,十分傲慢的拿下巴看沈将行,想在心仪之人面前找回场子。
莫名其妙被提到的沈将行一脸懵,他能有什么见解,本来唱戏的咿咿呀呀听不懂就烦。
“我没什么见解。”
他如实说。
“我便说这乡下来的不懂风雅,赵大哥你又何必为难人。”
另一个人开口,说完几个公子哥互相对视几眼,摇着折扇故作姿态。
在他们与沈将行说话间,沈听荷唤来身后的丫鬟,接过戏折子重新点了一出。
很快台下便换了音乐,一男一女两个角登台昌了起来。
那几人的注意力也被突然换了的戏吸引,见是沈听荷点的,便刻意搭话。
“听荷妹妹,这是什么戏呀,唱词如此别致,我先前从未听过。”
其余几人也跟着附和,见沈听荷抬眼向他们看来,更来了劲,对着台下又是一顿夸。
沈听荷不言语,只是看着他们,一旁的沈送雪接过话。
“几位哥哥不知道吗?这是今年上京最叫座的戏。”
“讲的是穷苦书生为富家子替考,不料一朝中举娶了丞相之女,富家子眼红嫉妒便处处为难人家的故事。”
“啊...忘了几位哥哥常年住在兖州那种乡下地方,怎么会知道京城流行什么呢。”
沈送雪漫不经心哼笑一声,从始至终都看着戏台,没将眼神分给他们,让几人一下子吃了瘪。
看沈听荷睁着双大眼无辜的望过来,几人为了自己的风度,一句也没反驳,只能生生将这亏吃下。
整个亭台没了他们做作的谈论声后,终于能专心看戏。
沈将行看着前方沈听荷噙着笑的侧脸,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是在为自己解围。
本想再碰碰她朝她道谢,脑海中却一闪而过两人面对面交换呼吸到画面,于是刚伸出的手复又缩了回去。
日光正盛,风一吹便裹挟着热浪吹进亭里,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
算算时间展家应当早带着媒婆到了,却半天不见前厅来人通传。
沈听荷正疑惑时,终于有人来报,展母带着媒婆来了。
人一齐,前院便热热闹闹开席,沈尧和赵氏在席间招呼着亲朋好友。
沈听荷倚在门边来回看了几圈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最该来的展嗣源没出现。
此时,只见大夫人杨氏搀着沈老夫人也走了过来。
沈听荷犹豫片刻还是迎了上去,问道:“祖母怎么也过来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些宴会是一概不参与的,今日出现在这实在稀奇。
“展夫人让人去传了话,说是有要是相商。”
杨氏解释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听荷跟着进了屋后,给了荔月一个眼神。
荔月心领神会,立刻退出去找了几个家丁将前厅守住。
沈尧和赵氏也先后进了门。
坐在太师椅上,将桌上瓜果都尝了个遍的展夫人见人差不多齐了,才不慌不忙起身。
她的眼神在沈家几人之间穿梭,展夫人半辈子都在生意场上摸爬,从头到脚穿金戴银,眼神中也时刻流露着算计。
“亲家母到底是有什么事要同我们商议?”
看着展夫人在屋里来回打量,杨氏只得忍着不适笑脸相迎,维持着体面。
展夫人睨了杨氏一眼,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她拿了块甜瓜喂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今日来自然是为了提亲一事。”
她如此无礼的举动,让沈家众人都忍不住蹙眉,老夫人更是不耐地直言让她有话便说。
展夫人看了一眼坐上的老夫人,稍稍坐直了身子,翘起一条腿,双手抱胸,开口却让人目瞪口呆。
“我儿子娶你家女儿可以。”
“但沈家给的嫁妆需得两倍,展家给的聘礼也得随着你家姑娘全数带回。”“
另外还要再多加几间东西两市主街上的铺子。”
节骨眼坐地起价,商人惯用的伎俩。
说完这话,展夫人胸有成竹地往椅背上一靠,好像拿定主意沈家一定会答应。
她不去看沈家众人五彩纷呈的脸色,反倒自顾自端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